【非我不明】No.12：夜深不明的報應

　　「我拼命地奔跑著。雖然只是在夢裡呢。因為即便不知道究竟，剛才的笑聲給人的感覺很明顯不是人類。本能告訴我：『快逃！ 』」──ZUN《夢違科學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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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琳恩大概已經不記得了吧？

　　那一天，她突然發訊息這麼問道：

　　「你知道竹林的後面有什麼嗎？」

　　──哈？

　　才剛下課，一打開手機就看到這則沒頭沒尾的訊息，我當然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在當時的那幾年，所謂的智慧型手機才剛出現，還沒到非常普及。琳恩的手機是省吃儉用而來的「閹割版」機種，只能使用簡單的通訊功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在只能使用手機的情況下，她傳來的訊息往往簡短、片面，教人摸不著頭緒。

　　就像謎語一樣。

　　竹林？是指這附近的什麼知名景點嗎？但是，印象中附近並沒有那樣的地方。一邊疑惑著，正在網路上搜尋相關資訊的時候，似乎終於回到宿舍的琳恩，才用電腦再重新傳來比較完整的訊息：

　　「你有玩過《東方Project》嗎？那個遊戲裡，是不是有個角色是住在竹林深處？」

　　──既然如此一開始的訊息就不該問「竹林」而是應該要直接問「東方Project」才對吧？

　　忍住了這樣的吐槽，我在通訊軟體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謹慎輸入回應：

　　「雖然沒玩過，但竹林中的角色有好幾個，你是指哪一個？」

　　訊息送出，馬上顯示已讀，卻接連幾分鐘都沒得到回應，估計是在具體指出「哪一個角色」的這個問題上遭遇了困難。

　　仔細想想也確實不奇怪，對於沒深入接觸過《東方Project》的人而言，要明確地說出哪一個角色的名字，在當時那個時候，只能藉由髮色、種族、服裝之類的特徵，用搜索引擎一個一個對照，或是冒著被罵的風險到BBS論壇上請熟悉作品的愛好者幫忙指認，相當沒有效率。

　　（現在回想起來，愛好者們未必會罵人，是當時的我們太膽怯、太怕被罵，才會對在BBS論壇上發問這件事有所顧慮。）

　　「……」

　　遲疑了一下，我再次發出訊息：

　　「要不要乾脆一起玩玩看？正好我最近也有點興趣。」

　　只是玩遊戲而已，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在當時那個時候，只是單純地這麼認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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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晚餐後，我們便各自將遊戲安裝好。

　　因為是僅在同好之間流傳，相對小眾的同人遊戲，只要理解相關的運作模式和門路的話，取得遊戲本身反而不是太困難的事。

　　關鍵詞是「竹林」，就我所知，最相關的就是系列當中的《東方永夜抄》這一作品，是ZUN先生繼《東方紅魔鄉》、《東方妖妖夢》後，發行的第三張遊戲作品。其實該系列還有許多別的作品，非愛好者的我也沒辦法一一盡數，只知道，每一張遊戲的故事世界觀雖然大抵相同，但是「背景故事」卻不太一樣。

　　用現在的方式來理解的話，大概就類似手機遊戲每一期「活動」的概念。

　　《紅魔鄉》是吸血鬼的故事，《妖妖夢》是春天下大雪的故事，《永夜抄》則是「夜晚的竹林中的故事」。安裝好遊戲之後，我們在沒有攻略也沒有教學的情況下，各自依照自己的方式，想辦法通關。

　　「我打到第三關，但是死掉了，只好重來。」稍晚，琳恩發來了這樣的訊息。

　　「你要不要試試看先用Lunatic難度（最高難度）試試看？試過之後再回來Easy難度，應該會打得比較順。」

　　「喔喔，原來還有這招？」

　　第一天晚上，進度大概就在第三關左右。我們停下遊戲，互相交流遊玩心得。

　　「比我想得還有趣。」琳恩說：「這東西的『彈幕』竟然有個性，螢火蟲的彈幕就像螢火蟲，奪走視力的妖怪也真的會把畫面變黑。」

　　「而且音樂很好聽。」我補充道。

　　「對，音樂真的很好聽。」

　　目前為止，還沒有見到琳恩說的那個角色。我們決定隔天再繼續。

　　接下來幾天，隨著關卡進度的推進，陸陸續續見到許多角色。我在那過程中其實就放棄推進關卡，轉而試著操作其他角色。不同的角色劇情路線，對話的內容會有些不同。

　　我將這些事情告訴琳恩，她說，她想要先用「巫女」這個角色全部通關一遍再說。

　　「這個遊戲裡為什麼日本的『巫女』會和西洋的『魔女』同時出現啊？」

　　「這就是它的特色啦，而且她們兩個其實是從小認識的朋友，這個好像有背景故事的。」

　　「是嗎？」琳恩似乎有點好奇。

　　「你要不要試試換個角色操作看看？操作『魔女』的話，第四關的BOSS就會變成『巫女』喔。」

　　聽說了這件事之後，琳恩才終於暫時將推進關卡進度的事情放一邊，嘗試使用「魔女」來通關。稍晚，我就收到她抱怨的訊息：

　　「太可怕了吧！這個『巫女』太可怕了吧！我打『魔女』的時候，還沒覺得『魔女』有這麼兇殘啊！」

　　「因為你打『魔女』的時候，也有依靠『巫女』身邊的『境界妖怪』幫忙吧？」

　　「那就是『魔女』這邊的『人偶師』在混囉？她是不是其實根本就不想讓『魔女』通關啊？」

　　──若要說不想通關的話，似乎多多少少能理解那樣的想法。

　　彈幕遊戲不像一般遊戲那樣，可以存檔讀取進度。只要「死掉」太多次，超過限制條件，就必須回到第一關，從頭來過。聽說這在街機盛行的年代，就是類似「投幣」重新再來的概念。

　　實話說，通關什麼的，對我來說本來就無所謂。

　　遊戲中的劇情、角色，才是讓人感興趣的部分，而這些東西必須在「通關」的過程中才能看到。想看到更後面的劇情，就必須想辦法通過下一關。

　　「竹林深處的角色」才是琳恩的目的，「通關」只是手段。

　　當然，遊戲不可能一直玩下去。

　　──只要不通關的話……

　　──就可以像這樣……

　　──一直重複下去……嗎？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在那之後，就沒再打開過遊戲。

　　琳恩仍是在那一個月期間，熱衷於研究角色、劇情，和精進通關技巧，可以說是整個人都沉浸在遊戲裡，遊戲已經成為了生活中的一部份。她本來就不擅長玩遊戲，即使是最簡單的難度，也是經過一番練習才好不容易來到最後一關。反之，一旦專注起來，大概就會以最大的程度，將精神、熱情全都投入進去。

　　因此：

　　「成功啦！」

　　那天，琳恩傳來這樣的消息時，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終於把六關解完，可以去看『竹林深處』的角色了！」

　　──卻也感到難以言喻的失落。

　　「恭喜。」

　　簡短地回覆了訊息，我早早將電腦關機就寢，卻始終無法入睡。

　　第二天，琳恩在人群之中找到我。

　　她已經看到了「竹林深處」的角色，但跟她一開始預想的似乎不太一樣。她本來以為那個「妖怪」角色是住在竹林中，原來是住在村裡的一位老師，到滿月時才會變身……

　　聽著她整理分析那些角色設定，想像遊戲背後未寫明的故事，我很慶幸，「遊戲」似乎還沒結束──只少並沒有因為「通關」而結束。

　　假日時，我們一起去逛了動漫商品連鎖店、模型店，在我的慫恿下，琳恩買下了第一件《東方Project》的周邊。似乎因為這個遊戲的關係，我們一起聊天的時間似乎也變得更頻繁了。

　　琳恩似乎很喜歡「變成妖怪」這類的題材。

　　似乎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在一開始對「竹林深處」的角色感興趣。

　　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這件事，沒有意識到「它們」的影響。直到在那之後，又過了一陣子，琳恩有一天突然傳來了一張圖。

　　圖畫中描繪的是一個金髮金眼的紫衣女孩，和一位戴黑色白緞費多拉帽的白衣黑裙的女孩。

　　「這也是《東方Project》嗎？」琳恩問，搭配著驚訝的表情符號。

　　看得出來她很訝異，畢竟那張圖的風格確實與《東方Project》的世界觀不符合──縱使有東洋、西洋的風格融合，《東方Project》遊戲系列好歹維持在一個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奇幻世界背景的範圍內──那張圖的二人，看起來卻像是生活在「現實中」的普通人。

　　「喔，那是《秘封俱樂部》的『蓮子』和『梅莉』吧。」

　　關於「蓮子」和「梅莉」的事，我調查《東方Project》的相關資料時有大概看到，遊戲作者ZUN除了這個系列作品之外，另外有出音樂CD，而《秘封俱樂部》就是那之中的故事。

　　──兩名普通的女子大學生，四處探訪神祕的奇異現象的故事。

　　乍看之下像是無關的另一個作品，但是，故事中的「蓮子」曾說出要去「神社」看看這樣的台詞，也就是遊戲中的「巫女」所在的地點，說明這兩邊的故事並不是完全沒有關係。

　　我向琳恩解釋這些事，她很專注地聽，完全沒有打斷我。

　　──或許就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開始被「吞噬」了吧。

　　──被名為▆▆▆▆▆的「它們」吞噬了。

　　「當中，那個『梅莉』被認為和《永夜抄》中，那個幫助『巫女』的『境界妖怪』有關……」

　　「咦？什麼意思？」

　　「就是，有看到這樣的說法，你看，她們兩個不是長得很像嗎？而且兩個人的名字其實是有關聯的，所以有人猜測，『梅莉』很有可能是『境界妖怪』的前身，另一種說法則是認為……」

　　我只是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都告訴琳恩，卻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琳恩完全像是著了魔一般，全心全意地在調查關於《秘封俱樂部》的事。

　　她不停地寫下一些論述、作品，想將那些東西給我看。

　　──可是我不知怎麼地，對那些東西非常排斥，怎麼樣也不願意接受。

　　從簡短地回應，有意無意地敷衍，到最後的無視……

　　琳恩似乎一點都沒有減退熱情。我們仍是頻繁地對話、通信，但是，我已經逐漸跟不上她了。

　　有一天，就在我們一起在校內相遇時，她仍是試著跟我說那些故事和分析。終於，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到底為什麼要一定要讓我看？『它們』是那麼重要的東西嗎？」

　　「……」

　　琳恩的表情沒有變化。就像定格一樣的凍結在那裡。

　　在那之後，她也沒再多說什麼。

　　在那之後，我們都沒再說什麼。

　　與《秘封俱樂部》相關的事，似乎被她記錄在一本筆記本裡，那本筆記本越塞越厚，變得越來越厚實、越來越沉重。

　　她仍是沒停止鑽研《秘封俱樂部》的故事。

　　陰影之下，彷彿有道「縫隙」，橫在我們之間。隨著裂縫逐漸張開，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遠。

　　琳恩像是受到火光吸引的飛蟲那樣，一個勁地投向「縫隙」的另一邊……

　　──不、不對。

　　──是「它們」。

　　──是「它們」，將琳恩……

　　──將琳恩從我身邊……奪走了……

　　不甘心……好不甘心……

　　──將琳恩奪走的，是「秘封俱樂部」……

　　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可是視線……她的身影……正在被黑影吞噬……

　　──可惡……可惡！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要是那個時候……要是那時候沒有說就好了……！

　　──要是那時候……沒有告訴琳恩「秘封俱樂部」的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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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感覺跑了很久，卻不知為何周圍出現的總是那些見過的景色。這個竹林是無限延伸的嗎，還是說我根本就是一直在原地打轉呢……其實不管哪個都一樣呢。」

　　「像蓮子那樣『客觀來看明確的真實是存在的』的想法，已經是上個時代的東西了呀。」

　　──ZUN《夢違科學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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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非我散步過後，我究竟是如何回到大廳的，已經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那真的是一段美好的散步旅程，冬日午後的陽光溫暖宜人，我們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踩踏著落葉隨意閒晃……

　　總之，回到大廳時，已經是下午五點過後，即使是經過整頓的大廳也已經恢復昏暗，室內點起了柔和的暖色調燈光。稍早穿梭在大廳的黑衣工作人員們，在工作告一段落後，也早已不見蹤影。大廳再一次恢復教人感到熟悉的靜謐氛圍之中。

　　──除了站在櫃檯前的絢和白二人之外。

　　那兩人待在櫃檯前的態勢，就像是打遊戲時會遇到的攔路關卡角色，想繞開她們是沒辦法的，除非直關閉遊戲、切斷電源，放棄通關。

　　可是「此地」終究不是遊戲。

　　「琳恩。」絢開口喊住我。

　　「幹嘛？」我盡可能保持平常的態度，裝作毫不在意。

　　「你還沒看過《主人之書》的最後一頁吧？」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

　　「那種事明天再確認也沒差吧，今天整修大廳已經很累了，我看大家就──」

　　想轉身離開，但白已經搶先一步衝上來，攔住我的去路。

　　「金髮的那個人呢？」絢問。

　　「我們分開後，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了，應該就在這裡的眾多房間的某一間吧。」

　　「她是『它們』的一員吧？」

　　「是，但她對我們沒有敵意，收到禮物的兩位應該也這麼認為吧？」

　　「我們相信非我，但我們不相信『它們』。」說著，不顧我的抗議掙扎，白將我拉到櫃檯前。

　　絢則是將《主人之書》翻開到最後一頁。

　　「這個──你怎麼看？」

　　書本的最後一頁，還能寫什麼東西？

　　不就只能是「琳恩‧狄克多爾‧瑞斯特」這個持有者的名字麼？

　　──Rynn‧Dictator‧Rayst。

　　──R.D.Rayst。

　　「你和『它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絢質問道，她的眼神完全變了，就跟「天狗」一樣可怕。

　　──但是，拜託。

　　──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