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TDATRD〈幽森如罠〉(完整版)
年紀尚幼的博麗巫女、還不是魔法使的霧雨魔理沙,認識了「新朋友」的故事。
而那個人卻是住在森林深處,傳聞中的「吃人的魔女」。
幽森如罠
「──聽說,那座森林的深處,住著吃人的『魔女』。」
「什麼?魔芋?」
談論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魔理沙前些日子才結交到的新朋友──與她年齡相仿的當代的博麗巫女──正凝神注視神社旁一棵大樹的樹枝頂端,思索著將卡在樹上的球弄下來的方法。是以,魔理沙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說了些什麼時,她並沒有完全聽進去。
「是魔女啦,魔女!就是西洋的魔法使,之前給你說過了吧?」
「欸──魔女啊──」
博麗巫女的視線仍然沒有從樹枝間移開。雖然並沒有顯示出不耐煩的樣子,但很顯然是對這個話題心不在焉。
「喂喂,那可不是普通的魔女,是『吃人的魔女』啊。」不同於巫女的淡然,魔理沙卻是對這個不明真假的傳聞感到興奮異常,「如何呀,靈夢?」她慫恿道,「身為巫女,是不是該去進行『退治』啊?」
靈夢仍然不為所動。「普通的魔女」和「吃人的魔女」什麼的,聽上去並沒有多少差別,她對西洋魔法使的相關知識所知甚少,大多都是從魔理沙帶來的書籍裡看到的故事和傳言,根據那些書裡的描述,「魔女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一來,就跟人們在提到「妖怪」時是差不多的意思了。況且:
「什麼事都沒發生,卻擅自去把人家給退治了,不就變成我們這邊無理取鬧了嗎?」
「這話還真不像你說的,難道就那樣放著不管嗎?」
「唔......如果森林裡真的有『魔女』搗亂,那我會去退治──可是,那只是傳聞吧?別說『吃人的魔女』什麼的,就連森林裡住著魔女這種事,聽都沒聽說過啊。」
這麼說著,但見她輕輕一躍,只消個兩三步,赤色的身影便循著大樹枝幹,深入茂密的枝葉之間。不一會兒功夫,伴隨著沙沙聲響,一顆顏色鮮豔的皮球自枝葉之間落下彈跳,隨後博麗巫女以靈巧身段著陸,同時俐落地將球接個正著。
那是魔理沙從家裡帶出來的眾多稀奇古怪玩意的其中一件。
西洋鏡、瓶中船、燃燒的金屬也者,遠比那更精巧、更稀罕的東西,在神社內的一處如同供奉般堆成了一座小山。博麗的巫女卻唯獨對那顆皮球特別鍾愛。
將球拋高、再接住、再拋高,或者用足踢用頭頂。這是獨自一人時也可以玩的遊戲,即使是在村民孩童之間也相當常見,並不是什麼新奇的玩器。
只是,在靈夢面前,「普通的遊戲」便成了「飛翔於空中的巫女」定義的普通。將球拋出去,然後在球落地之前飛身出去接住,如此反覆,她似乎樂此不疲。
此時的魔理沙是一點也插不上手。
「『普通』的意義完全不對了啊......」望著對方以浮空之姿獨自玩著接球遊戲的身影,魔理沙不禁喃喃嘆道。
「唔,以妖怪而言,『吃人』或許很『普通』吧?」對方沒理解她的意思,還道是在說吃人魔女的事,「不過,多虧有那樣的說法和傳聞,村人才不會任意靠近森林,算是幫了大忙。」
人們不靠近森林,危險發生的機率就會降低。如此一來,麻煩的事情就會減少了。
「──你這麼說的話,也就是說,實際上森林並不危險,對吧?」
「咦?」巫女愣了一下,沒來得及接住的球只得落在她頭上,她輕輕唉了一聲,任憑那皮球徒然地落地滾離。
「既然『吃人的魔女』不存在,那麼,就這樣闖進森林裡,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不,那座森林有魔力,還是不要隨便靠近比較──」
「哈!正巧我就是衝著魔力去的。向著有魔力的地方前進,才算得上是『魔法使』嘛。」
友人這種不知好歹的狂言,博麗的巫女也已經習以為常,是以,她只是微微揚起眉。
「如果是魔理沙的話──」
她是想勸對方打消念頭,才會笨拙地斟酌那些帶有嚇唬意味的用詞。是以這句話說出口,並不是出於惡意:
「如果是魔理沙的話,應該會被妖怪們作弄一番,然後平安無事地被送還回來吧。」
沒想到對方竟因此大大地發了一頓脾氣。
「也罷!也罷!」霧雨家的孩子離去前忿忿地大聲宣言道,「我這就去森林!絕對要成為魔法使給你看!如果在森林裡遇難了、被『魔女』吃掉了,那就是靈夢的錯!你就準備到那時愧疚到死吧!」
那究竟是宣告自己將會成為魔法使,還是宣告自己將會被吃掉?實在教人搞不清楚。無論對方指的是哪一件事,被拋下的博麗巫女只覺得被這一頓撒氣撒得莫名其妙。
她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說得不對。
自那次在雨中的決鬥,當著眾妖的面和她戰得平分秋色之後,魔理沙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的村人。倘若「魔女」真的存在,她也不覺得像魔理沙這樣「特別」的人,會被對方輕易地吃掉。
被作弄之後再狼狽地送回來倒是真的有可能。
──就在神社這邊等她回來吧。
這麼想著,靈夢回到神社裡待著。
至於玩球的興致,今天姑且是到此為止了。
=
對霧雨家的那孩子而言,如果遇到「需要進行抉擇」的時刻,她所採取的判斷依據向來是這樣:
在兩條路裡選擇「沒有光」的那一條。
沒有光,也就意味著鮮少有人去過,是以充滿了風險和未知。正因為是那樣的地方,往往會有不為人知的、讓人歎為觀止的驚喜隱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邃彼端。
當然那深邃的彼方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不過那也得親自確認過才會知道。
離家的那日,天氣正清朗。
無論是暴風雨、沒有輪廓的雨中怪物,還是劃破雨幕的赤色落雷,潛伏四處、借救助之名行干涉之實的妖怪們為村裡帶來的各種插曲和意外,都在百鬼夜行帶來的那場大雨放晴之後,如同散去的烏雲那般,逐漸為人們淡忘。
受到妖怪的暗中救助,村子順利地從壞天氣帶來的損害中恢復過來,村人的生活再度回歸往日平常。
她駐足在人里的入口處,向那條一般人不可逾越的界線踏出腳步之前,最後一次回望那始終讓人感到安心、平靜和諧的景象。
然後,向著「沒有光」的方向前進。
她是為了節省照明的消耗,才特意挑在晴朗的白天出發,即使如此,在踏進森林不久之後,仍是不免因為異常昏暗的視野,不得不謹慎地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前進。
幽暗的森林深處,原本就不是一般人類會去的地方,林間小徑被各種植物、苔蘚或潮濕腐敗的落葉覆蓋,甚至不能算是小徑。她索性以那些較高大的樹木為路標,在樹木之間仔細尋找有空隙的地方,以一種不是很正大光明的姿態摸索著前進。
約莫就這樣摸了一時半刻,她來到林間的一處空地。
這裡卻是明顯地形成了兩條岔路。
這讓她感到相當意外,同時也非常興奮,近乎熱血沸騰。
人類不會來到這如同牢籠一般的森林深處,動物也不會製造出像這樣的道路──也就是說,森林裡確實有誰住在這裡。魔女的傳聞看來並不是全然的無稽之談。
那麼,該往哪一條路走呢?
魔理沙試著觀察這兩條路:兩條路看起來都有在使用,其中一條看起來有被頻繁地使用過的痕跡──從橫在道路四周的枝條,以及蜘蛛網生長的情況來看,另一條道路看起來是比較少有人通過的。
如果真有「魔女」的話,應該會住在有人通過的道路彼端吧?
如果是「吃人的魔女」,安排一條較為乾淨、顯示出有人居住的印象、讓人感到安心的道路,確實會是引誘迷路的人類上門的絕佳陷阱吧?
但魔理沙並不這麼認為。
寂靜無光的林間小徑彼端,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景象?對於一個像她這樣自投羅網的人類而言,這個想法更加誘人。
等在前方的,或許是足以將她毀滅的、更致命的陷阱也說不定。魔理沙想著。
如果沒有在葬身在森林中的話,再回過頭來向那位傳說中的「魔女」打聲招呼也不遲。
於是乎,她再一次向「沒有光」的選擇前進。
至此之後,再也沒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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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意義上,她算是被困住了。
更精確地說,是受到了魅惑。
不是迷路,而是被這座謎題一般的森林迷惑,再也無法憑著自己的力量走出去,所謂的無法自拔。雖然還活著,也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但對於一個剛離開村子、脫離人群的小孩子而言,情況或許不太妙。
在小徑上踩空的當下,她禁不住地喊出聲,就那麼一路連滾帶摔地落入為樹林所覆蓋的另一層陷阱,像一只束手就擒的獵物那般困窘疲憊、渾身發疼,仍然缺乏危機的實感。
她可以合情合理地感到害怕,理應大聲呼救、向博麗的巫女尋求協助,就算因此哭出來也不會有人取笑她。但奇怪的是,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害怕,甚至不覺得挫敗或沮喪。不僅如此,反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亢奮和激情充斥在胸口,越是向森林深入,那樣的感覺越是明晰。
這樣下去或許不是好事──難得產生的這種念頭,卻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地打消。
為茂密的樹林所環繞的森林深處,又是另一重樹牆,不似外圍那般任由枝藤伸展,帶著狂野的生意盎然,卻是以沉靜和清幽形構成井然有序的樣貌。
這片密林的裏側更是別有洞天。
陰暗的樹叢後方,僅容一方陽光照耀到的一角,掩藏著一幢黯淡無光的小屋。
小屋看上去並沒有人居住,四周隨處可見蕨類、蕈類、爬山虎之屬,卻未遭受到它們任何一點侵擾。雜草地衣等植物的生長之勢,在距離小屋幾尺之遙時便戛然而止。
彷彿受到什麼東西保護一般。
念及此,她下意識地謹慎起來。
若是傳聞中的「吃人的魔女」的屋子,說不定會隱藏著什麼咒語或機關。
然而,即便來到門前,甚至試探性地發了幾聲「打擾了」,收到的回應也只是一片死寂。看來確實是沒人住在這裡。
她思索著是否要破窗闖入,卻訝異地發覺小屋的門並沒有鎖上。大門開啟時發出陳舊的抱怨,屋子的內側卻意外地算得上是相當整潔。
面對這樣的奇特景象,唯一可以做到的猜想是,有某個人會定期地前來這幢小屋,進行簡單地打掃和整理。姑且不論那個人是誰,姑且不問這麼做的緣由。
魔理沙以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看上去已經許久沒人使用的櫥櫃、家具,木材溫潤的質地自指尖傳來,使得指尖染上一層薄薄的灰,一股異樣的感覺忽地自她心底浮現,進而變化成一道清晰可行的衝動和想法。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念頭未免太過異常:
不如就在這裡住下吧。
──不,真的可以嗎?
她連忙甩甩頭,試著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
還不確定這幢屋子的主人到底是誰。雖然看起來許久沒人居住,但確實有某個人在打理這裡。首先要把那個人找出來。
那麼,會是誰呢?
她想到岔路口的另一條小徑。傳聞中的「吃人的魔女」,或許就住在那一頭。
魔理沙自然是想不想明白,一個人住在森林裡,卻不時前來清掃另一幢無人小屋的這番用意為何。在她看來,與其大費周章地整理,不如乾脆將小屋讓給她來得更省心一些吧?
沒錯,就該這麼辦。
懷著能夠說服對方的莫名自信,甚至忘記自己要交涉的對象可是那位傳聞中的「吃人的魔女」,顧不得疲勞帶來的痠疼感,就那麼加緊腳步循得返回岔路口的道路,逕自向小徑的另一頭前進。
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無論如何,她都想要在這座帶有魔力的森林中定居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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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那幢隱沒在無光的樹林中,如同陷阱一般的無人小屋。
「魔女的家」看上去極其無害,就像是普通的住宅,一點也不像是「魔女」居住的地方。
時值太陽逐漸向天際斜橫的下午時分,高大的樹木阻擋了日照的直射,讓那座經過整理的庭院沉浸在舒適的蔭涼之中。
庭園的後方有間屋子。
這回,屋子是有人居住的。
鑲嵌在簷下白牆的窗子隱隱透出光線,煙囪上亦冒出裊裊炊煙。
很顯然,屋子的主人應該在家。
魔理沙從樹叢這邊遠遠地觀察了好一陣子,始終沒能探得屋子裡住著什麼樣的人。
不同於無人小屋和森林那邊,這裡沒有樹林間那種充滿著泥土、苔癬、腐敗植物特有的潮濕的氣味,卻是沁人心脾的清香飄散在庭院四周圍。那香氣是來自庭院裡受到精心照料的花卉,香氣宜人而不刺鼻。
這樣的環境很適合舉辦茶會。魔理沙思索著,同時也注意到,庭院的一角確實擺放著一組桌椅,看來屋子的主人確實也有在戶外喝茶賞花的優雅興趣。
除此之外,屋子那邊不時傳來陣陣香甜的氣息,恰如其分地與此刻的下午茶時光呼應。
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實在太像是一個好客的人居住的地方。
「吃人的魔女」的形象幾乎可以算是呼之欲出。
那麼,該怎麼辦呢?
如果這個「親切」、「和善」、「好客」的印象,正是魔女所布置的陷阱,那麼,恐怕在她踏進屋子的瞬間,就會被夾成肉餅。
但若是不接近、不嘗試交涉的話,這一趟下來就會一無所獲,在森林裡立足之類的想法,終究也只能化成空想的泡影。
一想到這裡,肚子裡立刻適時應景地發出了空虛的聲響。
嘛,就算要被夾成肉餅,也不能空著肚子吧?在那之前先向屋主討點東西吃,想來對方應該是不會介意。
於是乎,拋開疑慮和恐懼,她大步踏進庭院裡,來到屋子門前,仍是「禮貌性」地先發出招呼。
這回等待了許久,卻仍是沒人應門,才又再敲了敲門,並且試著轉動門把──竟然還是沒鎖──該說是意外還是理所當然呢?她想著,這屋主果真是個好客的人。
既然這樣,也就沒什麼好拘束的了。抓準這條歪理,頓時感到理直氣壯起來,霧雨魔理沙就那麼打開門,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打、擾、了──唔啊啊啊啊啊啊!」
意料之內的陷阱終究還是啟動了,卻不是在一瞬間將她壓成肉餅,而是突然閃過眼前的數道黑影牽著細線,在轉瞬之間,將她手腳反綁著倒掛起來。
她以一種不自然地、頭下腳上的滑稽姿勢,懸吊在半空中。
待到精神恢復鎮定,就著上下顛倒的浮空視角,她總算是能好好地檢視屋內的景況:
如同屋子本身給人的印象,屋子內部被人妥善地打理過,從門口玄關這個地方望進去,可以看到內部的擺設十分講究。家具、器皿等的物品,在室內搖曳燈火的照耀下,映射出柔和的光澤。
有東西從她的視野範圍內晃過,起初她還以為是屋子的主人,細看之下,才發現那竟是受細線牽動的提線人偶,無論動作、形貌還是神態都與活生生的孩童十分相似,幾可亂真。
是這些人偶將自己反綁、吊掛在這裡的嗎?望著那些圍在自己四周、以手指在自己身上亂戳,狀似「好奇」的傀儡,她心裡不免產生了這種異常的感想,彷彿那些不是受人操控的傀儡,而是能自主行動、有自我意識,甚至有生命的生物。
隨後,屋子深處傳來了腳步聲。
從這個角度沒辦法看清對方的樣貌,只見得人偶在那個人腳邊,拉著對方的裙襬,告狀似地朝著自己指指點點。
「──是入侵者嗎?」
魔理沙心中不禁一凜。
那是她此生未曾聽聞過的女孩子的嗓音,絕對稱不上是甜美,卻像冰晶琉璃那樣澄澈。那說話的語氣不慍不火,卻隱隱然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神氣。
──這就是傳說中的「魔女」嗎?
魔理沙向來以膽識過人自詡,就連潛伏在村裡的那些「妖怪」也拿自己沒奈何,這回卻是在「魔女」面前著了慌。對此,她是怎麼樣也不肯認栽的。
「不是入侵者,只是來這裡拜訪的客人。」她壯著膽子朗聲道,聽上去卻顯得有些厚顏無恥。
「這裡才不會有客人。」
「『不會有』不表示『不能有』吧?你看,現在不就有了?」
盡是歪理,但不全然是謊言。
一來她是想探詢那幢無人小屋的消息,是以確實是「有事拜訪」。
二來,她並不覺得對方是個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否則不會說「這裡不會有客人」,而是該說「這裡不歡迎客人」。
她心裡也很清楚,說到底這終歸只是強詞奪理的伎倆。只是在情急之下,也只得孤注一擲地將一切押在這一句狡辯上。
沉默良久,肚子再度適得其所地發出了空虛的咕噥聲響,理直氣壯,讓現場所有人員都聽得分明,恰如其分地成為她這番詭辯供稱的最佳佐證。
對方似乎總算是被說服了。
「......原來如此,是來蹭飯的流浪貓啊。」
話語方落,她便感覺到身上的束縛鬆脫,落地時自然是痛得唉了一聲,仍是咬著牙,順著墜落之勢翻身,並且將手伸向那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的星之盒。
一連串的動作,卻在見到屋子主人真面目的當下因愕然而停擺。
「魔女」──金髮、完美無瑕如人偶一般美麗的少女──以一雙藍眼淡然地瞥了她一眼之後,領著一隊孩童似的傀儡跟班逕自步入屋內。
「隨便找個地方坐吧,魔理沙。」
與那氣質相襯的嗓音微微上揚,伴隨著移動的腳步迴盪在走道彼端,仍然缺乏熱情,卻是以溫度之外的緣由幾乎將她凍在原地。
「許久沒有客人來過了,這裡的茶點,恐怕會有點不合你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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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待客之禮很是周到。
雖說比起待客,說是予以施捨救濟可能更為恰當。
孩童般的傀儡先是將魔理沙領到了餐廳,在她入座之前,餐桌早已被它們以嫻熟流暢的動作擺好餐具、佈置妥當。而魔女自己則是悠然地踱進廚房。
但見那些人偶在餐廳和廚房之間忙進忙出,魔女本人並不需要親自動手,只消在一旁監督它們工作。偶爾它們會拿來餐具、調味料之類的東西到她面前,讓她挑選抉擇,她則是出言下令,還不時耐心地向它們交代各種要求和細節。
在魔理沙看來,那樣的行徑就如同自言自語一般。
——畢竟,人偶應該聽不懂人話吧?
望著這幅景象,魔理沙不禁在心裡這麼暗想道,倘若那些人偶是有生命的生物,那又另當別論了。
那麼,那究竟是有生命的生物?還是單純經由魔女操控的傀儡呢?
她試著仔細觀察,想看出破綻,卻沒能得出結論。
在茶點端上來之前,先擺上餐桌是熱騰騰的濃湯和麵包,看似相當樸素的餐點,卻是精心考量過後才特意安排的。對於一個在森林裡徘徊了一整天、飢腸轆轆的孩子而言,這樣的一餐,填飽肚子之餘,亦足以讓她恢復疲勞。
起初,魔理沙在舉止端莊的魔女面前還感到有些拘謹,然而禁受不住飢餓的折騰和食物香氣的誘惑,免不了狼吞虎嚥起來。
不久後,魔女在端著茶點的人偶們陪同之下,優雅地就座。位子是主位,所以是在魔理沙側邊的方向,而不是對面。
「你好像很在意這些『孩子們』?」
被看穿了心思,她稍微嚇了一跳,但並沒有因此驚慌失措,只是坦率地承認:
「啊、嗯,我只是在想,那些人偶,該不會是......活的嗎?」
「就跟活生生的一樣,不是嗎?」魔女輕笑道,看起來有些得意,「但很遺憾,這一切都是經由我親自操控的。」
她動動手指以示證明,人偶配合著手指的動作點了點頭,在魔理沙看來卻像是雙方「刻意配合」的演出。她還是無法判斷那究竟是經由人手操控,還是透過人偶自主意識行動的結果。
在用餐期間,魔女和她隨意地閒談,話題大致圍繞在隱居於森林裡的日常,包含變幻不定的天氣、天然材料的採集、魔法相關的工作,以及整理庭院花卉的事宜云云。
魔理沙在不知不覺中鬆懈下來,甚至在吃飽喝足後,毫無顧忌地說出了理應不該說出口的話來:
「──滿足了滿足了,就算現在立刻被『吃人的魔女』吃掉,我也沒有怨言了。」
「『吃人的魔女』?那是什麼?」
「啊,抱歉,那是......好吧,我就老實說好了,你聽了可別生氣喔?」
她將森林外頭流傳著吃人魔女的傳聞告訴對方,也老實承認自己猜想對方就是傳聞中的那位魔女。
沒想到魔女聽了並沒有生氣,只是凝神陷入沉思。
「你說的『魔女』......應該是指『那個人』才對。」
「誰?」
「住在另一邊的人,那裡確實曾經住著另一位魔法使。」
「咦?是那幢無人小屋嗎?」
「你知道這件事呀?」
「啊啊,那個,事實上......」
就連自己都覺得太過莽撞失禮,她仍是將自己的來意向對方坦白。
對方聽了她的要求,也只是輕輕笑了笑。
「──借給你住的話,我想『那個人』是不會介意的。也就像你說的,那裡很需要有人幫忙打掃。」
「咦?真的可以嗎?」
「瞧你驚訝的,這也沒什麼大不了。『那個人』估計兩三百年內不會回來,讓你借住到死也無妨。」
語畢,歛起了笑容,起身離座,將餐具留予人偶們收拾。不知為何,魔理沙總覺得,她的神情似乎自那時起,便轉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漠然。
「事不宜遲,現在就帶你過去看看吧。」但見魔女提了一盞燈,來到玄關口,向她催促道。
「現在嗎?」
現在外頭的天色已經幾乎全黑,魔理沙想著夜晚不適合在森林裡行動,才反應過來,這種適用於一般人類的常識,對魔女而言似乎沒有意義。
「早點把東西交代給你,也是替我省事。」
魔理沙猜測的沒有錯,看來確實是這位魔女在打理那幢無人的小屋。
「另外,我的名字叫愛麗絲──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既然你決定要接手『魔女』的小屋,最好就別再使用『魔女』這個詞了。」
她步入夜色,漠然的神情於冰冷的月光下勾起淺笑,隱隱然染上一絲殘忍。
「──但願你不會後悔才好。」
=
她們在夜晚無光的森林裡就著提燈的燈光前進。
阻礙重重的來時路,如今在魔女──人形魔法使的帶領下,卻如同行走在村里的街道上那般悠閒自然。若不是這放眼四周除了光線照射範圍內的對方和自己的身影之外再也看不清其他的景物,魔理沙想著,她應該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緊張。
太安靜了,安靜得不自然。
森林裡應該要有其他聲響的,昆蟲也好,風聲也好。
然而這眼下除了二人的腳步聲之外,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響。
就連二人的影子,也在燈光的照射範圍之外與闃黑融為一體,形成一片空洞虛無。
走到森林深處,月亮就看不到了。
就如同在虛空中漫步前進那般。
──向著「沒有光」的地方前進。即使如此,置身在沒有光的環境,仍然會感到不安嗎?
魔理沙覺得有些洩氣,但並沒有因此沮喪,只是隨口挑了一首忘記從哪聽來的短詩,內容也記得亂七八糟,藉此壯膽,就這麼胡亂地脫口而出:
「月色如斯黯無明,星如雨驟斷人行──幽暗的森林如陷阱,西邊的天際誰也看不清──」
「魔理沙為什麼會想成為魔法使呢?」
人形的魔法使突然開口打斷她。
在這樣的處境下還能跟對方隨意搭話,她倒是相當樂意。不過,這個問題──
「──唔,該怎麼說呢......」
對「魔法使」這個概念,自然是從繪本、故事裡得知的,在此之前並沒有親眼看過。
比如,她就未曾想到魔法使原來還可以透過魔法來進行人偶的操控。
但也就像身邊始終存在著隱藏身分的妖怪那樣,自己不明白、意想不到的事情肯定還有很多,因此:
「與其說是想成為魔法使,應該算是對『魔法』本身有興趣吧。」
「學會魔法之後,想做什麼呢?」
「欸,太多了,除了飛行之外......我想想......煮出好吃的食物、修復物品、治療傷口和疾病......魔法能做到的事情,我都想試試看!」
但是真要說的話──果然還是想看看「沒有光」的道路後面有什麼。
就像今天這樣,往「沒有光」的方向前進,不就見到了傳說中的「魔女」──人形魔法使的真面目了嗎?只要像這樣不停地前進,就會有新的發現和新的收穫。
──所謂的「魔法」,大概就是這樣的東西吧。
「也有可能到頭來什麼都沒能做到喔。」
淡然的聲音自前方幽幽地傳來,人形的魔法使並沒有回頭。
她並沒有從那句話裡聽出別的意思,只是爽朗且並非全然天真地答道:
「就算是那樣,也得要親自確認過再說。」
四周再度恢復了明亮,原來她們已在不知不覺間通過了樹林,來到無人小屋外圍的林間空地。
無光的小屋,仍是靜靜地隱身在蒼然的暮色與樹蔭之中。
「給。」
來到小屋門前,愛麗絲將一把小鑰匙遞給她。
但那並不是大門的鑰匙。
──總之,先進去看看再說。
愛麗絲領著她來到屋內,將屋內僅存的幾盞燈點亮。室內的景象頓時清晰地呈現在二人眼前。
正如同魔理沙稍早時前來探訪過的那樣,屋子的內部算是相當乾淨,但若真要住下來,還需要再稍加整理一番。除了幾件基本的家具之外,屋子裡可以說是空蕩蕩,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好了,它是你的了。」將屋內的東西清點完畢之後,愛麗絲問道,「如何?今天你打算怎麼辦?要回去嗎?」
「好像是該回去了。」
「但是夜晚的森林很危險吧?對一個人類的孩子而言。」
「確實是這樣。」她老實地承認。
既然回不去,也不能在無人小屋這裡留宿,那剩下的選項──難道是要借宿在人形魔法使的家?不行不行,這怎麼好意思?
「那個......我想,能不能請愛麗絲你,帶我回到森林外?」
魔法使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
「......還以為你會選擇『沒有光』的道路呢。」
「咦?」
她將手中提著的那盞燈捻熄,屋內的燈光亦在那一瞬間一齊熄滅,四周圍於是再一次陷入無止境的黑暗之中。魔理沙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只聽得對方的聲音在黑暗的彼端響起:
「像這樣的黑暗,對魔法使而言是家常便飯。」
仍是那樣的淡然,冰冷、無感情,近乎殘酷、近乎殘忍。
「──幾百年、幾千年。到那時候,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不會存在。獨自在無光的黑暗裡徘徊的生活,你真的能承受得住嗎?」
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魔法使只是以一種哼唱曲調似的耳語,將這片黑暗編織成一重又一重看不見的細線,將她層層綑綁、層層纏繞。
──絕望。
對於一個普通人類的孩子而言,那確乎是危險而致命的陷阱。她理應逃走、理應求救、理應大聲哭嚎──然而,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她注意到這一片闃黑之中並非全然無光。
微弱的月光灑落在腳邊,為屋內的景物描繪出沉靜的輪廓。
就著微弱的光芒,她緩步來到人形魔法使面前,並且蹲了下來。
月光自窗外所匯聚於這一點的地面上,有個小孔,與那把鑰匙相合。那是一處以暗門覆蓋的儲藏室。
她能猜到這隱密的儲藏室裡藏著什麼。
前一位小屋主人留下的書──魔法使研究咒語的典籍。
箇中道理並不複雜──對於一個會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從床上溜下來看書的孩子而言,在月光下摸索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
「......不愧是你。」人形的魔法使在黑暗中讚賞道。
她將手中的燈重新點了起來。
「如果要研究那些書來消磨時間的話,這盞燈就留給你吧。」
「咦......你要回去了嗎?」
沉默良久。
隨後,她才在屋內的一角,優雅地坐了下來。
「稍微陪你一下也無所謂。」
仍是那目空一切的淡然。
=
那天的夜晚,二人索性就一起在無人小屋裡度過。
存放於儲藏室裡的那些書籍全是由一些陌生的文字、符號寫成,本來魔理沙應該是看不懂的,但這些典籍之中夾雜了許多手寫的註解,使用的文字十分平易近人,即使是對於像她這樣的孩子而言,讀來亦是相當親切。
循著那些註解的幫助,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竟能解讀出書中的諸多謎語暗號。
包含改良星之盒的方法,包含製作掃帚、飛行的方法,包含運用森林裡各式蕈類製作各種藥物的方法,註解裡面都有說明。是以她不免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一時達到忘我的境地。
回過神時,時間已然過了大半夜。就連月亮的角度都已經大大地偏移到另一頭。
她這才驚訝地發覺,自己太過專注,甚至沒注意到人形的魔法使不知什麼時候拿來了毛毯,應該是差遣人偶去拿的。人形的魔法使本人則是始終靜靜地,維持著稍早的端坐姿勢,坐在牆角閉目休息。
主子既然在休息,那三四只人偶自然也就靜置在她身邊。
這麼看上去,魔法使本人倒是與那些人偶並無二致。
她悄悄地觀察著對方,不確定對方是睡著了,還是只是單純地閉目養神。
畢竟是魔法使,說不定並不需要睡眠,或許已經注意到自己正在看著也說不定呢。
──不過,真是漂亮啊。
她發自內心地,在心裡讚嘆著。
從一開始看到對方的時候,就已經這麼認為了。只是在說話的時候如果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瞧,總覺得有些失禮。是以她只是將注意力全放在對四周圍的事務的興趣上,笨拙地將不自然的興奮掩飾成另一種心情。
除了擔心失禮之外,也有些心虛。
──「就算立刻被魔女吃掉也沒有怨言」,那番話是出於真心。
望著對方狀似熟睡的臉龐,甚至覺得「魔法使」這樣的存在,距離自己非常遙遠。
然後她想起一件讓自己有點在意的事:對方知道她的名字。
在見到她的當下,立刻就喊出了「魔理沙」這個名字,或許是身為魔法使,本來就具備某些取得資訊或看穿心思的方法?確實有聽說過,類似「占卜」、「預知」那方面的魔法,也許就是那種技術吧?
但是自己卻對對方幾乎一無所知。
「對了,不曉得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線索呢......?」
她不抱希望地翻閱那些自儲藏室拿出來的書籍,異想天開地想著,既然前任屋主認識人形的魔法使,說不定這些書裡會留有一些紀錄也說不定?
忽地,明明沒有風,那些書卻開始在她面前快速地翻動,就連燈火也跟著搖曳閃爍,直到翻到某一頁時,一切才靜止下來,恢復平靜。
魔理沙抬眼望了望仍是端坐在牆角的人形魔法使,對方似乎並沒有醒過來,也沒有受到這番騷動的驚擾。看來這陣騷動並不是對方造成的。
她於是將臉湊近書籍翻開的那一頁,手寫的註解寫下了諸多暗號和如下的信息:
「敬告這間屋子的繼承人:以下內容僅能讓繼承人看到,是以使用暗語和魔法加密──」
「請千萬要當心人形的魔法使,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
「她是『吃人的魔女』。」
=
第二天早晨來臨時,愛麗絲感受到自窗外透進屋內的曙色,於是自睡夢中甦醒。
她驚訝地發現,魔理沙早已不在屋裡。從儲藏室拿出來的書籍已經疊好、安放在一旁,至於她拿來的毛毯則是收拾在一旁,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她們帶來的那盞提燈早已熄滅。
「......是回去了嗎?」
她訝異於自己的鬆懈,連忙振作起精神,來到屋外。
想不到一來到屋外,卻看到小孩子高舉著火把的怪異景象。
「魔理沙......這是怎麼回事?」
「別那樣稱呼我,你這個『吃人的魔女』!」
「......」
「我都已經知道了!你在過去帶領著魔物四處作亂的事,以及最後由『真正的魔法使』和『博麗的巫女』聯手驅趕,才躲到這片森林裡的事......真是差點被你給騙了──」
說著,魔理沙拿出那只「如同垃圾一般」的武器星之盒,用火把的火焰將星之盒的火芯點燃,並且將砲火對準她。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就這樣白白被你吃掉──好歹曾和靈夢打成平手,今天就由我來退治你吧!『吃人的魔女』!」
聽了這番宣言,她只是漠然地垂下眼。過了好半晌,才平淡地說:
「是嗎?你是這樣認為的啊。」
說著,她將一只手臂平舉。魔理沙立刻戒備地擺出應戰的姿勢。
「──既然這樣,那我也沒必要客氣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魔理沙已經被從四面包抄上來的傀儡團團圍住,手中的火把和星之盒在手持利器的人偶俐落的進攻下接連遭到繳械,不一會兒功夫,小孩子就被以細繩團團綑綁,動彈不得。
人形的魔法使見狀,不禁發出冷笑。
「就這點本事,也想退治我?」
「還沒完呢!儘管動手啊!只要我沒平安回去,靈夢──博麗的巫女很快就會察覺到事有蹊蹺,到時候她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
「你說的博麗巫女,是跟你打成平手的那一個?」
荒唐,真是荒唐,這一切實在是太荒唐太可笑,近乎到了悲哀的地步。不知是出於激動、憤怒,還是別的理由,完美如人偶般的面容,流露出一種教人毛骨悚然的、歇斯底里似的笑。
「──那麼,難得有這個大好的機會,乾脆連同博麗巫女一起收拾掉吧。」
說著,她將手收緊,綑綁在魔理沙身上的細繩受到牽動,旋即與森林連接。電流一般的能量流竄過她的全身,她不禁痛得大喊出聲。
──遠在彼方的博麗神社這邊,正躺在簷廊下悠閒休息的博麗靈夢,感知到如同觸電一般的驚擾,嚇得立刻跳了起來。
「......魔理沙?」
靈夢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立刻飛身前往魔法森林,也就是那股電流般的信息傳來的方向。
起先是奔跑著,隨後逐漸加快腳步、加速衝刺。
速度到達一個程度之後,她便脫離了重力的束縛,以浮空之姿迅速前進。
無數道白色的影子匯聚在她身上,如同那日在雨中那樣,只消將腳步於地面上輕輕一點,巫女的身影便化身為一道赤紅色的閃電,轟然穿越昏暗無光的森林,於樹林間切割出一條曲折的發光小徑。
整座森林都為這道閃電震盪,樹木的枝葉發出不祥的沙沙聲和狀似碎裂的嘎吱聲。
在那聲轟然巨響抵達之前,人形的魔法使早已警覺地揮出手,以人偶擋下第一波攻擊。
只見得一閃,那人偶的防禦陣勢已在瞬間被擊破。
伴隨著金屬噴飛的碎裂聲,魔理沙從閃閃發光的碎片中,看清那件飛過來將數只人偶打碎的物品,正是自己作為玩器贈送給博麗巫女的那顆皮球。
赤色的閃電於是伴隨著轟然的聲勢抵達,身影忽地閃現於人形的魔法使面前,不由分說地就是重重踢出一擊,將人形魔法使踢得翻飛出去。
即使直接吃了這麼一擊,愛麗絲仍是從翻滾之勢中快速恢復平衡,她轉動手腕,召喚出更多全副武裝的人偶,對博麗的巫女發動圍攻,逼得巫女閃避連連。
赤色閃電的速度雖快,人偶們卻彷彿能預測路徑那般,總是搶在她前頭,不間斷地輪番阻擋,是以靈夢一時之間竟沒能佔到上風。
──要是被困住就完了。
行動遭到牽制,正感棘手,巫女思索著找出空隙,突破重圍的方法,同時也意識到,那人偶的人海戰術應該有所極限。
於是她閃過人偶的利器攻擊,以一個翻滾之勢順手收回那顆皮球,將靈力灌入皮球之後,使之轉動,然後踢出去,一顆普通的皮球便成了足以降妖除魔的凶器。
只聽得轟然巨響,大批人偶軍團於轉瞬間覆滅。
人偶軍團的碎片如雨般四散噴飛,人形的魔法使失去了大批人偶軍團的護衛,頓時門戶洞開,露出了破綻。
那顆皮球也在這一擊之後化成了碎片。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暫且顧不了那麼多。她想盡快了結對手,只顧著趁勝追擊,向著人形魔法使的方向輕點腳步,再一次閃現在對方面前──卻被對方僅存的一只人偶俐落地擋下來。
即使已經滿身瘡痍、狼狽不堪,人形的魔法使仍是維持著一貫的從容,以一只手操作著人偶與靈夢過招,無論是出拳還是踢擊,都被人偶一招一招接下。
彷彿像是小貓一般被作弄著,連續過了幾招都無法將對手拿下,她感到越加煩躁。
──不用管人偶,只要把對方打倒就好了吧?
也許是煩躁感讓人亂了方寸,她竟不計後果地將靈力全數聚集到自己身上,白色的影子於周身不安定的晃動,像是要燃燒起來那般。只是向前輕輕點出一步,整座森林便為之震顫不已。
這一擊足以將雨幕中無輪廓的妖獸擊斃。
眼看赤紅色的閃電以風馳電掣之勢劈向對手,幾乎要以懾人之勢結束這場決鬥,分出勝負。
──那閃電卻趕在最後一刻收手剎車。
匯聚著大量靈力、鋒利如刃、未刺出去的御幣彼端,是不知何時自定身束縛中掙脫、張開雙臂阻擋在她面前的友人,霧雨魔理沙。
「你、你幹什麼啊!」亂來也該有個度,靈夢自然是不滿地破口大罵。
「因為『時間』已經到了,」魔理沙說,「以我掙脫束縛的時間來計算,你若是沒能打贏對手,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打下去了吧?」
「......哈──?」
這一聲「哈?」揉雜了博麗巫女的各種不滿和不解。
莫名其妙,實在是莫名其妙。
但冷靜下來之後想想,魔理沙說的也確實沒有錯,既然她沒事,那博麗的巫女也確實沒有再繼續跟對手僵持下去的必要。
本來她從神社那邊慌忙趕過來就是為了救人......等等,不對啊!說到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剛剛真是嚇死我了,要是靈夢沒有剎住,被劈成兩半的人就是我了──」鬆了一口氣之後,魔理沙雙腿一軟,跪坐在地。
「......喂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抱歉,還沒說明。」
她立刻振作起精神,跳著站了起來,以一種刻意表現出來的正式莊重,朗聲向二人介紹道:
「愛麗絲,這個是當代的博麗巫女,博麗靈夢。靈夢,這個是愛麗絲,也就是傳聞中森林裡的『吃人的魔女』本人,但其實是人偶師。從今以後,『霧雨魔法店』就要在此地正式開張營業,先跟兩位打聲招呼,請多多指教。」
然後是九十度鞠躬。
這一波實在是鬧得太過火,她還真是不得不放低姿態。
意識到自己被友人耍了,靈夢是一點也沒有想跟她繼續瞎扯的意思,碎念著抱怨了幾句之後,也就那麼懶洋洋地離開。
不明所以的人形魔法使,和魔理沙一起被留在原地。
「抱歉......」她是發自內心地感到抱歉,畢竟對方似乎因此受到不小的傷害,還損失了大批的人偶軍團,「那間小屋的主人說,『無論如何都希望接手小屋的人能讓愛麗絲認識新朋友』......所以,我就照著書上寫的內容那麼做了......」
根據小屋主人留下的信息,「那個人」和愛麗絲,以及過去的博麗巫女是舊友,「因為魔法使這種生物很容易一頭熱地鑽進研究的工作中,一轉眼就過了幾百年,可能很難交到朋友」,「那個人」是這麼說的。當然,關於書中的內容,魔理沙並沒有全盤托出。
包含說些傷人的話,包含向她挑釁、故意引誘博麗的巫女前來退治云云,全都和書上說的一樣。就連從束縛定身中脫逃、阻止博麗巫女的方法和說詞,小屋的主人也一併詳盡地交代了。
──這是一種不亞於『決鬥』的刺激遊戲。那些書上的註解是這麼說的。
在魔理沙看來,那是一個很重視朋友,讓人尊敬的人。雖然魔理沙並不曉得那是誰。
「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靈夢竟然會那麼生氣地殺過來,真是嚇死我了──」
話未說完,人形的魔法使噗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還真是『那個人』會做的事。」
「咦......?你不生氣嗎?」
「畢竟已經習慣了。」她只是簡單地解釋。
隨後,人形的魔法使將物品和剩餘的人偶收拾好,準備回去,臨行前還邀請魔理沙去她家一同享用早餐。
望著人形魔法使那一身狼狽的模樣,和難得一見的開朗笑容,魔理沙不禁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了。
理解了為什麼要設定規則,為什麼要以「遊戲」作為「決鬥」的規則和手段。而那個「規則」會在日後由博麗的巫女發揚光大,變成鄉里各個族類認定的共通標準。
──並且,她也理解了,為什麼靈夢始終不願追查、退治那只害得她身受重傷的妖怪。
「原來是這樣啊......」
隨後,她加快腳步,跟著人形的魔法使前往位於森林另一頭,整潔的庭院屋子。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
「沒有光」的道路後面,有些東西正在微微發光,深深吸引著她。
──她要學習的事情,還有非常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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