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月色如斯,星如雨(5)
下棋、算術、猜謎......諸如此類。
那種需要耗費大量心思的腦力活,靈夢大約是不太擅長的。
霧雨家的那孩子或許也看出來了這點,才會特意挑選對手不擅長的事物來進行比試,以確保自己勝出。是以,再一次、下一次、又一次。無論哪一次,應這不速之客的門時,妖怪賢者無非會在心裡暗自琢磨一番,是否應該對這蠻橫無理的找碴行為予以制止。
再三琢磨之後,她的結論仍是「沒有必要」。即使這番找碴的行為,隨著每一次在棋局中獲勝,越發顯得囂張跋扈起來。
「喂,大嬸,這屋裡就沒有一點能吃的東西招待客人了嗎?出去買一點回來。」也不過才多大歲數的孩子,竟也學會了俗世那一套,擺起大戶人家的架子,把這妖怪賢者當下人一般使喚起來。
「那個臭小鬼──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病貓不成?」
妖怪賢者心裡又好氣又好笑,正好也到了差不多該向自己慘絕人寰的廚藝妥協的時候,只得在應了霧雨家大小姐吩咐出門跑腿時,將這些抱怨的話當談資,說予那客店的夥計聽。
「大姐您就別放在心上了,霧雨家的那孩子,賞我們村裡人喫的苦頭,從沒少過。」
「可不是麼?」這會兒連店裡坐著的一位客人也加入了話題,大聲附和,「前些日子,從店裡直接取走了好些傢伙,我們吭都不敢吭一聲。」
閒聊的場面很熱絡。也許是出於對博麗巫女的照顧者莫名的敬意,店家除了按照吩咐備妥了飲食,還特別招待了額外的酒菜,是以,為了善意的應酬,賢者又在店裡多耽擱了一會兒。客店裡的村人談到莊稼收成,談到來自外地的物資的輸入,各方面而言,暴風雨造成的損害,確實地正在一點一點修復。聊著聊著,也不知是在顧忌什麼,村人忽然壓低了嗓門:
「倒是博麗的巫女......沒問題吧?這會兒不是和那霧雨家的孩子獨自在一塊嗎?」
「小孩子在一塊玩呢,不礙事。」
「這倒也沒錯。只是......前些日子,她們倆不是才打了一架嗎?」
這會兒倒是不好拿「不過是小孩子打鬧」之類的話應付過去,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霧雨家的孩子和博麗的巫女那日在廣場上的衝突,可不僅僅只是「打鬧」這麼簡單而已。即使打鬥的理由再怎麼單純,即使打鬥的拳腳如何地稚嫩,雙方如果執意要分出「勝負」,互不退讓,後果將不堪設想。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無論傷的是哪一方,都諭示著博麗巫女和人里敵對的開始。
「──不用擔心,有我看著呢。」
妖怪賢者向村人們這樣保證。村人們彼此互望了一眼,縱使心裡充滿疑慮,也只能就此作罷。
且說妖怪賢者出了門,霧雨家的孩子仍是那般無禮地擅自闖入巫女的臥房,無論巫女是否仍在休息,都會在對方的吵鬧和「脅迫」之下,被迫起身,進行連珠的對弈比試。
其實也沒有非要比試不可的理由,靈夢其實心裡也清楚,那天在廣場上衝突,分明就已經跟對方分出勝負了。是她輸了。不知為何,對方對於那樣的勝負結果似乎不能滿意。但這也與她無關。只是,如果對於對方不請自來的挑戰忽略不理睬的話,就會被更加吵鬧、粗暴的方式進行騷擾──比起讓事情演變成那樣,還不如姑且應付一下,還來得省事些。
「今天又打算用敷衍的方式來應付我嗎?」
霧雨家的孩子當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並且毫不客氣地予以冷嘲熱諷,她也不搭理回應。於是棋局展開,由對方持黑子先手,自己持白子緊追在後。然而還是被對方搶先製造活路,再一次落敗。
──看吧,又是這樣。
她不明白這樣的比試還有什麼進行下去的必要。獲勝的總是對方。不滿意結果,提出再一次一決勝負要求的,也總是對方。
「你果然是在敷衍了事。」
「......才沒有。」
這回,霧雨家的孩子在棋局結束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但見她將棋盤淨空,棋子全數歸回碗裡,也不管對手願不願意,強行再一次將棋局展開。仍然是黑子,先手。
「這次來賭點什麼吧?賭贏的人就得聽從對方提出的任何一個要求。比如說,如果我贏的話──」她在棋盤正中間放下一枚黑子,並且提出了賭注的要求:
「──如果我贏的話,你就要回答我這個問題:『暴風雨那時候,你是怎麼受傷的?』」
「......我才不要。」
「要拒絕,也得等贏過我再說。」
如果丟下棋局,直接逃離房間,會怎麼樣呢?有那麼一瞬間,靈夢思考過這麼做的可能性。也許那個時候逃離了,後續事情的發展就會有所改變吧?也許「暴風雨」發生的事情得以就此被遺忘,也許霧雨家的孩子再也不會來糾纏她,她也可以從此獲得清淨。
清淨歸清淨,心裡平不平靜是一回事。總之,本該平靜的心,被這「賭注」掀起了漣漪,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待到反應過來時,自己早已在棋盤上落下白子,這樣就再也不能逃了。
霧雨家的孩子露出微笑,落下第二子。
──怎麼辦才好?
如果輸了的話,就要告訴對方那場「暴風雨」中發生的事。其實詳細的情形她也記不太清楚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有一部分清楚知道,那件事情「不能說出來」。
究竟是什麼事呢?即使努力地回想,事情的全貌也像是被雨幕遮掩一般,模糊不清。即使如此,回答對方「不清楚」、「忘記了」,依照對方這幾天糾纏不已的習性,大概也不會就此心滿意足、善罷甘休。她真的會去挖,她真的會去查。而且,信不信由你,憑著那蠻幹的習性和異於常人的本事,沒準真能將暴風雨中的「事情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這一局絕對不能輸。
她下意識地這樣想了,並且透過繃帶下的一只眼睛,第一次,仔細而清晰地,觀察了對方的棋路:
黑子先手,是以總是能搶奪先機。棋子之間可以透過四面八方連成一氣,五子連珠先得者即可獲得勝利。規則很簡單,對手的棋路也不複雜。對方總是會以最快的方式布局,毫不猶豫地全力進攻,落子的位置毫不掩飾地具有威脅性,以製造出無法擊破的局面作為出手的目標。
反之,若是自己這方採取攻勢,為活路進行布局,對方勢必得加以干預、採取防禦的手段。
那麼,致勝的關鍵就在於,如何在紛亂的進攻、防守過程中,發覺出那條形成活路的空隙──棋盤上幾番周旋過後,霧雨家的孩子阻擋了博麗巫女於眼前製造出來的活路,卻在另一廂露出破綻,吞下敗局。
放下最後一枚棋子,靈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方的神情。
「──什麼嘛,這不是做得很漂亮嗎?」出乎意料地,明明在對局中落敗了,對方卻揚起了笑容,比她自己獲勝時,看起來更加欣喜若狂、興奮不已。
「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只要你一認真起來的話,就會變得非常厲害啊!」
那反應過於熱烈,反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落敗了,卻還是這麼開心?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
嘛,雖然打從廣場上衝突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覺得對方很奇怪了。這個來自霧雨家的孩子,名字叫魔理沙。於棋局中獲勝之後,對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在那當下,她甚至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該怎麼寫,不過這不重要。
靈夢本來應該要想到,自己「在棋局中獲勝」所該收到的賭注,理應是「不再受到對方的打擾」,眼下也已經被兩人拋到腦後。因為,負責照顧博麗巫女的小泉氏正好回來了,還帶著三人分的晚餐,以及許多點心。
由於魔理沙本來就是「客人」,是以和靈夢分享點心的時候,自然也沒有要客氣的意思。
「就當作是教靈夢學下棋的學費。」
「唉呀,你們啥時變得這麼親密來著?博麗巫女的名諱是你喊得起的?」
那一貫理所當然的囂張態度,立刻惹來小泉氏的揶揄。
自那之後,魔理沙就沒再逼迫靈夢下棋。
──只是那三不五時、不請自來的叨擾,卻未曾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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