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封】裏‧天狗之舞（５）

我什麼都沒有做！

「事件」的發生本身是不可抗力，要主動引發「事件」自然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如同前面的紀錄已經說過的，「事件」發生的那個午後，我完成了部分作業的進度，想稍微喘口氣休息一下，正在座位上伸了伸懶腰，轉眼之間，四周圍的景物便已經受到張開的境界影響而產生變化。

我尚未完成的相對精神學科作業，就這麼在我的面前，變成了一把質地精巧的絲綢摺扇。

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還沒辦法讓人弄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的話，那麼，我可以在這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解釋清楚：

我、的、主、修、課、期、末、作、業，變、成、了、一、把、扇、子！

與損失通識課作業的蓮子相比，我才是這次事件的受害者吧！

──更不用說，這個「事件」一看就跟蓮子脫不了關係。這點之後再來解釋。

總之，察覺到景物改變，意識到境界已經張開、吞沒了整個城市的現象再一次發生，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情況的我，認命地拿起面前的扇子起身，開始確認四周環境的狀態。

我們的宿舍，除了裝潢的色調稍微改變了之外，整體的格局大抵上沒有改變。不過，我的任務畢竟不是留在屋裡玩找碴遊戲，真正的好戲往往是在「穿過間隙」，比如說，「打開一扇門」之後，才算正式開始。

我的眼睛沒辦法像蓮子一樣辨認自己的所在位置。蓮子在境界這邊看到的景象會是連貫而有邏輯的空間，只要不要太在意「這邊」和「那邊」的對應關係，大致上是不太容易被迷惑的。而我在這邊的世界看到的景物，卻會隨著境界的擾動而產生變化。

像現在這樣，雖然宿舍內部的模樣沒有改變太多，一旦來到玄關，打開大門，就會發現本來應該是街道的景色，竟莫名其妙地變成一道向左右兩邊無限延伸的長廊。

簡單來說，就跟「夢」一樣。對我來說，「夢」和「現實」是一樣的。

不過，即使景物會在穿過間隙的時候發生跳躍，整體而言還是有一定的規則可循的，習慣的話，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大概吧。

最怕遇到的情況就是被「沒有間隙」的「死路」困住的時候，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的話，也就只能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或者，等自己「從夢裡醒過來」了。

因此，最好還是盡快地找到蓮子比較好。在尋找蓮子的同時，也可以一邊探索這個空間，一邊盡可能地蒐集一些線索。

無限延伸的長廊整體而言呈現復古風味的特色，牆壁有上了漆的木質裝飾，看起來十分華麗，地面鋪著絨毛地毯吸收了行走時的腳步聲。看不見盡頭的長廊裡，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道門，整體的景色看起來算是一致而重複，但每個房間門外的裝飾都有些差異，應該是不至於搞錯。

四周沒有看見其他人的影子，卻能隱隱約約感覺有人在附近。

這些房間的門後面，一定也是通過境界，連接到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了。那麼我要做的事情，也就只是一扇門一扇門去確認而已。

「打擾了──」

用扇柄敲了敲門之後，確認門沒有上鎖，我將第一間房門打開，立刻為撲面而來的熱氣和火光嚇了一大跳。

門後面似乎是通往一座廣場，從門內望出去，廣場混亂地擠滿了叫囂的人群，有人在互相推擠、也有兩三個人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的，有人在砸毀物品，有些建築物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我只好連忙將門關上。

如果是夢的話，這肯定是一個噩夢。因為夢和現實是一樣的，所以這種危險的場面當然會讓人感到害怕。蓮子再怎麼神經大條，應該也不會傻傻地待在那種地方吧？

預防萬一，我還是記住了這扇門的裝飾。總之，先去檢查其他的門再說。

這麼想著，我敲了敲第二扇門，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內的景色我卻是見過的──這是蓮子在Ｔ市的老家嘛！之前才和蓮子一起去過的，所以我還認得。

從門這邊連接過來的地點，大約是本來這棟建築物裡的一間廁所的所在位置。

雖然我不覺得蓮子現在會在家，但還是忍不住去確認了一下。

我記得，蓮子的老家位在Ｔ市的郊區，但印象中好像沒有這麼安靜，也許是現在沒有人的緣故。屋外的光線有些昏暗，但能看出來現在的時間大約是在白天。越過境界的時候，時間的變動有時也會變得毫無邏輯。

我向屋外望去，總覺得景象好像有些奇怪的地方，卻說不太上來哪裡不對勁。有些景象好像和之前來的時候看起來不太一樣，但畢竟這裡是在張開的境界裡，並不是真實的地點，就算和印象中有出入，也不太需要大驚小怪。

嘛──既然都來到蓮子老家了，就去蓮子房間看看吧。這麼想著，憑著印象，很快地就找到了蓮子房間的位置。

然而，卻在打開房門的同時，被裡面衝出來的小孩子撞個正著。

這小孩子穿著浴衣，一副要參加夏日慶典的興奮模樣，她臉上戴著畫有稚氣塗鴉的狐狸面具。在撞到我之後，抬頭看了我一眼，一聲道歉也沒說，便慌慌張張地跑掉了──不用說，一看就知道這是誰。我當然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只是這跟隨卻在又穿越一道門之後，立刻發生了變卦。

幼小的身影衝到人群裡，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但那哪裡是夏日慶典的人群？卻是剛才在第一扇門裡看到的，照耀著火光、衝刺著暴力和令人窒息的熱氣的那座廣場。

回過神時，四周圍已經被失去理智的人群所包圍。直到這個時候，我才能清楚地看到這混亂場面的細節：面貌模糊的人們，正在三五成群地向戴面具的人們發動攻擊。戴面具的人們雖然盡力躲避、抵擋，卻完全處於劣勢。

──同樣戴著面具的那孩子，身處在這樣的地方，又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我無法多作細想，即使明知道這是境界裡的一場「夢境」，對我來說卻與「真實」無異。我在人群中邁開步伐，躲避混亂和推擠，試著尋找那孩子的身影，卻遍尋不著。

不知不覺，面貌模糊、發狂而失去理智的人們已經將四周的通路完全堵住，戴著面具的人們和我被包圍在人牆之中。眼看已經沒有退路，情況十分危急。直到這時候，我才想起自己手上這柄扇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派上用場。

由表裏論文變化而成的絲綢摺扇，原本就沒有颳風的作用，卻能在「打開」的時候，在原地張開境界的「空隙」。就像與四周圍戲劇般的混亂景象毫無關聯那般，平靜、中立的異樣空間突然出現，將混亂的人群阻絕在外。

──穿著白衣、戴著狐狸面具的人在這異樣的空間裡，背對著我。

她面前的桌子，正是我們宿舍裡，蓮子用來製作作業時使用的那張工作桌。那人將自己的面具取了下來，放在桌面上，隨後將本來放在桌上的面具戴了起來。然後轉身面向我。

──到這裡，就可以確定，這次的「事件」是因誰而產生的了。

也就是說，只要將白衣狐面「放在桌上」的面具交給「當事人」，「事件」就能平息。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梅莉小姐我可不是專程來給你跑腿使喚用的，至少在離開前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吧？

這麼想著，我揮出扇子，將白衣人臉上的面具揭了下來。

那面具下的面貌，卻令我啞口無言。這時我才明白，事件的本質就是這麼一回事。

面具之下的真面目，根本不重要，它只是如同鏡子一般，反映出心裡所期望的樣貌而已。

而我所看到的面具下的真相，自然也只能是那一個。

──不公平，真的太不公平了。

擾動境界，不經意地引發「事件」，擁有不會在這裡迷失方向的雙眼，即使遭受攻擊也不會因此受到傷害。

蓮子，你一直是受到境界眷顧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