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文靈】潛伏之隙──巫女自空中墜落（下）

境界的妖怪曾經說過，境界不是只有一種。
季節交替、天氣變化，「狀態改變」便是越過了境界。只因她時常把境界這個詞掛在嘴邊，弄到最後，竟然連語義的境界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嘛，畢竟是境界的妖怪。

無論是修補還是破壞，「操弄境界」本身就是這個妖怪的本質。

「來，我來幫你把破損的境界修補好吧。」

在許久之前的那場暴風雨過後，這麼說的同時，她正在把療傷包紮後多出來的紗布纏繞在幼小的巫女頭上，並且刻意將巫女的眼睛蓋住。

「這裡又沒有受傷……」

「這裡有個破損的境界喔。」境界的妖怪用細長的手指戳了戳幼小巫女的臉頰，「喏，你看，這樣就修好了。」

因雙眼為紗布遮掩，所以被妥善地修補了。
那是哭泣與笑容的境界。

然而只是那麼做的話，單純就是讓感知麻木、逃避問題的手段而已。是以被境界的妖怪修補的，不僅僅是物質的空隙或傷痕。

畢竟境界的妖怪也這麼說過，修補境界並不是修一個、兩個，這麼簡單的事情而已。往往補了一個之後，與之相對的，就會多出另一個。

過多的境界反而會形成隔閡。

是以，打從一開始就放著不管，說不定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呢。

博麗的巫女跨越人與妖的境界時，她就曾經出言提示過。

——這一次，境界的妖怪不會再插手了。



這會兒真的是在最不想見到對方的時候出現了。巫女著惱地想著。

如果能等到冬季結束之後就好了。

等到冬季結束之後，再慢慢商議也不遲。

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如果只是像應門、寒暄、退治毫無抵抗之意的妖怪這種程度的事情，還不至於構成太大的問題。但是驅逐難纏如天狗這等不速之客，卻會延長自己暴露在冬日寒氣之下的時間，因此她早擺出了戰鬥的架式，無論是御幣、符咒、封魔針還是陰陽玉皆已操持在手，蓄勢待發。

「等等，等一下！」那天狗見巫女這般殺氣騰騰，只得連忙下跪磕頭，「我今天是專程來道歉的──靈夢小姐，對不起！」

「既然還有膽出現在我面前，就該做好被退治的覺悟──」

「──若執意要退治我，也沒有關係！」這麼說的同時，仍是維持著土下座的姿勢。

那巫女見對方表現出這番情狀，縱使有滿腔的焦躁與怒火，一時之間也沒了氣。更何況她實在不想在寒冷的空氣裡再多待一秒。伴隨著一陣清脆地聲響，退治妖怪的道具盡數收了回去。那天狗未等到巫女的回應，一抬頭，才發現對方早已窩回暖桌裡，恢復成悠哉慵懶、背對著她斜躺的姿勢。

「咦......？靈夢小姐？」

「你回去吧。」

「可、可是──」

「在暴風雨前夕闖進天狗的地盤，本來就是我的錯──我記得，那好像是你們重要的祭典吧？」

「是沒錯......等等，不......」

天狗想開口反駁，卻欲言又止。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明明不是這個！最重要的「那件事情」被對方迴避了。而且巫女竟然不發動攻擊，即便是在這令人懶散的冬季，這懶散的程度也未免太過反常。

是以，心一橫，天狗決定使出絕招──

「靈夢小姐，想必是身體出狀況了吧？前些日子去村裡時聽說了，聽說你『很久沒去村裡採買物品了』。如果是懶得出門，這也太不尋常了。必要的話，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沒準是淋了雨，著了涼，又或者是因為『那件事』──」

話還來不及說完，果然引來巫女殺氣騰騰的新的一波攻勢。但見她往地板上狠狠一拍，本來蓋在身上的暖桌旋即騰空而起，衝著天狗飛了過來。

天狗即時擋開了暖桌，卻險些為緊隨而來的巫女拿住，她只得向後跳開，以過人的飛行速度躲避。

只是巫女這回卻緊追不捨，雖然未攜帶降妖伏魔的道具，卻是以瞬間移動之勢緊緊黏著天狗移動的蹤跡。那天狗在樹林間逃竄了一陣，竟無法將巫女甩開，只好向高處走避。

然而巫女預料到這一著，早已繞到前頭，張開鎖鍊似的結，將天狗牢牢捆住。眼下手邊既沒有退魔用的道具，也沒有別的可用的武器，若要讓天狗乖乖閉嘴，只剩下一個方法。

鎖住天狗之後，她拽著結界，快速穿越幾道空間的縫隙之後，一轉眼，便來到了千尺高空。

寒氣已經逼得她身子禁不住地顫抖，口中也不斷呼出白霧，凜冽的寒風像刀子那般刮在身上，四肢已經凍得幾乎失去知覺。

「靈夢，你這是在做什麼？」

那天狗還在結界裡扭動掙扎，卻脫不開身。巫女只想著趕快把事情搞定，趕快窩回神社裡一口氣冬眠到春天。

因此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高空之上將那鎖住天狗的結也纏繞在自己身上。

──然後，捨棄飛行。

「喂，不是吧？喂！」

兩人於顛倒過來的世界，自高空中墜落。

被結界鎖住的天狗無法張開雙翼，也無法使出妖術，即使掙扎也是徒勞。

巫女僅僅只是冷靜篤定地閉目等待。料想她再怎麼生氣應該也不至於做出傻事，是以天狗起先也不以為意。只是隨著時間過去，與地面的距離越來越接近，若是來不及在適當的高度緩衝墜落的力道飛行，再這麼下去真不是鬧著玩的。

「喂！你這是在做什麼？靈夢！......喂！」

「......」

無論怎麼呼喚，巫女皆沒有回應。天狗越發著了慌。

「......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

「拜託你，快停止！」

「......」

「......求求你了......靈夢！」


──這一瞬間，她才突然明白。

──不僅僅是此時此刻。

──原來她一直都在渴望對方回應她的呼喚。


應了這聲呼喚，巫女將鎖在兩人身上的結界解開。
卻在結界解開的同時聽到並且感受到──不知來自何處的，不祥的斷裂。

天狗在結界解開之後立刻張開雙翼，緩和了墜落之勢。
博麗巫女的身軀卻在與她分離之後，仍是失控地持續加速向下墜落。

她能聽到對方在逐漸遠離的彼方發出驚呼。

失控墜落讓她止不住地在空中翻轉打旋，冰冷刺骨的寒風亦吹得她頭痛欲裂，雖然想抵抗重力，卻怎麼樣也使不出力量。

不知道「確實的來源」，亦不清楚「具體的緣由」，只知道某一道「應該被修補過的境界的縫隙」，在這最糟糕的時間點，裂開了。

──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偏偏是在冬天的這個時候。

──偏偏是在這個境界最薄弱、境界的妖怪撒手不管的時候。

過去曾感覺到、不曾感覺到的喜悅和痛苦頓時席捲而來，讓她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不知所措、束手無策，只能任憑這墜落和寒風恣意地將這單薄的人類身軀予以翻滾和拉扯。

然而那寒風卻被狠狠地劃開。一陣怪風突然將她團團包圍，減緩了墜落的速度。隨後，她便安然地落入了暴風雨的懷抱之中，轉眼之間已抵達了地面。一抬眼，便和那雙深黑色的眼睛對上視線。

還來不及反應，天狗便直衝著她大吼：

「──你到底在搞什麼啊！」

那確實是記憶中的，暴風雨的怒號。

「敢再這麼亂來的話，下次我會直接殺了你！」

她被罵得啞口無言。

這似乎也是自那百花齊放的退治妖怪的途中相遇後，第一次見到對方發怒的模樣。

那是與平常彬彬有禮的模樣截然不同的，暴風雨的真實面貌。



平安回到神社之後，天狗便如同風一般匆忙地離去。

博麗的巫女回到溫暖的屋內，卻覺得有些恍惚。

她只想著，斷裂的結界，應該要趕緊修補。

然而，還來不及回到暖桌底下，她便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時，她已置身於嫣紅的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