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不明】No.03:店裡播放的那首BAD APPLE是哪部動漫的主題曲?
城市在秋日正午陽光下,懶洋洋地打著盹。
它是活著的,只是尚未甦醒,至少這個時間點還沒。平常日的白天,街道上雖有來往的車輛和行人,卻遠不及假日和夜晚那般擁擠。人潮既未成形,店家自然也落得清閒,是以周遭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種閒散的慵懶氛圍裡。若是真無事,在附近找個地方坐稍坐一會兒,一不小心,還真有可能會受到這氛圍感染,悠閒地打起瞌睡來。
這裡是T城──說得精確一點,是仍然位於「此地」之中的「T城的影子」──抵達車站後,轉搭電車,只要兩站的距離就能抵達的著名商圈。如前所述,是個一到假日或夜晚,就會變得相當熱鬧的地方。
「此地」並沒有辦法與外面的真實世界直接互通往來,但也並非與真實世界毫無關聯。這裡的一切景物、現象,都是真實世界的投影──和現實世界的景物幾乎一模一樣,卻在某些地方呈現出不容忽視的歪曲──比如這座T城和K城的那所大學,在現實中,二者相隔著即使搭乘特急列車也要耗費53分鐘車程的距離,在「此地」,卻只要「開個門」就能抵達。
稍早透過《主人之書》向「它們」提出申請之後,我就得到了外出的許可。方法很簡單:只要在《主人之書》的空白頁,寫上「琳恩不明申請外出」、前往地點填「T城的商圈」,事由為「任務調查」。沒多久,核可的戳印就像被看不見的手蓋上去那樣,憑空出現在頁面上。
具體的調查目標是商圈裡的書店、漫畫店、遊戲店、CD店這類地方……以及幾間動漫商品連鎖店,包含赫赫有名的那兩家。
因為歪曲的關係,「此地」的商店,在現實世界中可能早就已經消失,甚至根本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因此,前往具有長久影響力的知名大型連鎖商店調查,應該會比較容易有收穫。
──調查的目的,是要查出櫃檯服務人員,來自哪個故事、是哪個角色的「演員」。
只要弄清楚她的背景,之後無論是要和她合作完成任務,還是說服她一起揪出「它們」的真身,都會比較容易。
「演員」的外型可以經由拆解和重組任意變換,故事發生的地點也是由「此地」自由生成的任意舞台──可能性有無限多種,要調查「演員」來自哪裡,猶如大海撈針──也正因為如此,透過「它們」的所見所聞,調查以真實世界為根據所形成的這座「虛偽的城市」,比較有機會找到有用的線索。
故事與故事交織在一起,經由讀取、理解、傳遞、再講述,同一個角色可能在許許多多不同的世界裡,滋生出許許多多個「演員」。而這些「演員」,都會源自於某個故事的原型。
──一百個人心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說的就是這件事。
這一百個哈姆雷特都是哈姆雷特,卻也都不是哈姆雷特。嚴格說起來,「真正的」哈姆雷特,只有莎士比亞筆下的那一個。然而,只要熟記台詞、適當地搬演,任何樣貌的演員都足以飾演這個角色。姑且不論演員的演技,當布幕掀起時,哈姆雷特就會在那裡,悲劇地活了又死,一次又一次。
戲劇落幕後,人類演員的人生仍會繼續。
而脫離故事、不存在於現世的「演員」,則如「幽靈」一般,於「此地」徬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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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搜尋方向並不難決定──先找「臉上有傷疤」的女性角色。
既然臉上有傷疤,那很大機率是少年漫畫、戰鬥相關的題材,甚至是遊戲中的角色。考慮到是「它們」能接觸到的故事,最好是近幾年流行、知名的作品。
髮型、頭髮顏色、穿著打扮、眼睛顏色,這些東西未必能作為參考。那個櫃檯的也這樣說過,她說我「不應該再戴著帽子」──也就是說,她知道「外型」是可以改變的,可能也因此大幅度地改變了自己的模樣。
──只有在那個時候,她兩眼之間的那道傷疤才露了出來。
也許是心急,也許是想起了什麼,在動搖的狀態底下,「原本的模樣」不小心顯露出來,是很常見的現象。就像狸貓緊張時,變身的法術失效,不小心露出了尾巴。
動漫畫作品姑且不論,遊戲作品的角色算一算,數量簡直多得不可思議。將目標鎖定在「臉上有傷疤」的條件上,下一步就是一個一個找出來,去確認哪一個角色的「演員」可能是「同一個人」。
不是像人類的演員那樣認人。要辨認角色的演員,只能去判斷那「像不像那個人會做的事」。是以,單看外表是不夠的,要觀察說了哪些話、採取了哪些行動……
──從抵達此地的那一刻起,「故事」就已經開始了。
那個人──在抵達此地的那一刻,依照「它們」的指示抓住自故事中逃逸的「宇佐見蓮子」的演員,宣讀「它們」安排好的台詞;她是那麼說的──要不是人手不足,她才不想做接待的工作……
那時候,我是怎麼說的?
「你來自哪個『故事』」?「叫什麼名字」?
──「『它們』有沒有要求你配合過一些過分的事,只因為『劇本』需要」?
「……」
我一面在各式各樣的作品中翻找,一面回想對話的細節。
即使受到挑釁也不會動搖,即便知道自己處於下風,氣勢上也不會輕易退讓……基於自己的理由,基於自己的立場……或是責任?價值?還是別的什麼?甚或是他人強加在身上的,無可奈何的那種?為此,甚至會呆愣愣地,自己一頭栽進陷阱,停下腳步?為此,會直直地盯著對手,近乎耿直、近乎愚笨的……
──單純的傻子。
有些惡劣地,我不禁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那些心思複雜的、欲望強烈的、擁有遠大理想抱負的、會使劇情發生劇烈轉折的角色,通通可以從懷疑名單上刪除。
──當然,也包含梅莉在內。
同樣不會動搖,同樣不會退讓,可以說是到了任性的程度。敏捷花俏的巧辯起不了作用,會用靈活的視角捏住破綻……即使是為了有趣,即使是為了好玩,也不會簡單地將老鼠放跑,反之,會殘酷地玩弄一番之後,給予出其不意的一擊。
像貓一樣。
我將可能的作品,一件一件地收集起來,哼著店裡播放的歌曲旋律,在商品之間來回踱步。心情輕鬆地。
櫃檯的那一位,絕對不會是梅莉。
而我也大概能猜到,那大概會是誰。
「──哇!是『蓮子』欸!」
離開之前,聽到耳邊傳來這樣的呼喊,忍不住停下腳步。
書架另一邊,穿著制服的工讀生,是個頭髮理得薄薄短短的,個子有點嬌小、很有朝氣的女孩子。她似乎是「宇佐見蓮子」的愛好者。興奮地向我揮手的同時,一雙眼睛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我禮貌地點頭回應,然後帶著結帳完畢的商品,踏出店家大門。
辨認角色要比辨認演員容易得多。
──只要有一頂帽子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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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整天,回到「此地」的大廳時,四周再度變回一片昏暗。
櫃檯人員已經回到櫃檯後方,穿著體面而簡單的制服,頭髮打理得整齊,臉上的傷疤也已經隱藏起來。光是這樣一眼看上去,就跟普通的NPC沒什麼兩樣。
而自門外提著大包小包進門,穿著輕便的白色棉質上衣和深色褲裙,戴著「宇佐見蓮子」帽子的琳恩不明我本人,看上去就像是個剛去秋葉原挖寶回來的動漫御宅族。
櫃檯的那位見狀,只是微微揚起眉,以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下午五點十七分,琳恩不明確認返回。」並且在《主人之書》中寫上記錄。
我直接將袋子放在書頁上,擋住她的視線。
「忙了一天,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吧?我也有帶給你的禮物。」
她臉上立刻浮現出明顯的不悅:「少假好心了,這些東西我沒興趣。」
「你確定嗎?有很多東西還挺有趣的,比如你看看這個……」我將時下流行的幾個女子樂團相關的周邊從袋子裡拿出來,一一陳列在她面前:「看樣子現在很流行組樂團,搖滾樂欸,你對吉他有興趣嗎?」
對方只是不耐煩地瞪著我,但我沒停手,繼續介紹「戰利品」。
「──還有這個,收服怪物的遊戲,狩獵龍的遊戲,還有機器人的模型……」
我將物品一一擺放到櫃檯上,幾乎將櫃檯堆滿。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有些警覺地退了幾步,幾乎要從櫃檯後方逃離。
「喂,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櫃檯放不下,東西開始從櫃檯邊緣滑落,然而袋子裡的東西還有很多。
我索性將袋子反過來,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傾倒而出。櫃檯上的各式動漫遊戲周邊商品,堆得像一座小山,並且不斷地從上方滑落,滾落到我們二人腳邊。
四周圍幾乎沒有可以挪步的空間。終於,櫃檯人員再也忍受不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我從堆放的周邊裡,找出一件可以說是這次尋寶之旅中,最讓我驚喜的一件寶物──手掌大,八角型,並且印有八卦的花紋。黑色的星之盒。
「──我想,你應該認得這個東西。」
對方見狀,隨即轉身邁開步伐,不顧一切地奔逃。
──當然不能讓她就這樣逃掉。
「琳恩不明申請『啟動故事舞台』!」我連忙按住《主人之書》書頁,朗聲說出申請,散落在四周的周邊商品頓時如獲得生命,化為有形的怪物、龍、機器人,向著逃跑的櫃檯人員追了過去。
手中的星之盒中央亦閃爍著明亮的光芒──果然如此,一旦事關「有趣的展開」,這樣的申請,「它們」肯定無法抗拒。
幽暗的長廊上,怪物們向著櫃檯人員猛撲過去,都被她及時地閃避開來。即使如此,以一個「櫃檯人員」的姿態,要對抗怪物的四面夾擊,仍是相當吃力。
「櫃檯的,你會攻擊的吧?」我挑釁喊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把牠們修理一頓啊!」
「你……!」顯然是氣得想罵些什麼,礙於忙著逃跑是以沒那個閒工夫罵。
但見怪物們沿著幽暗的長廊追逐目標,卻因為不熟悉四周的聯通空間,反被對方靈巧的身段耍得團團轉,甚至不慎撞在一起。
真是──對方甚至還沒顯露出真面目呢。
「──申請電梯。」
而我也已經逐漸孰悉《主人之書》的用法,乘上浮動的電梯,就可以以很快的移動速度,以觀眾──甚至是導演──的視角,穿梭於建築的布景之間,清楚地觀測到整場追逐戰。
當然,我並沒有要傷害對方的意思。如果只是單純地「詢問」,對方既不肯說,「它們」也不會透露。那麼,按照「此地」的一直以來的作風,就是要用這種方式,要「讓事情變得有趣」才行。
機器人模型的化身為突然變得狹隘的空間絆住,失了追逐的先機;機械的龍在急轉彎的過程中煞車不及,撞上了房間另一側的牆面。
櫃檯人員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再也沒有力氣逃跑,但四周圍的阻礙已經被排除得差不多──只剩下手中握有星之盒的我。
頭髮變得有些凌亂,不合身的衣服也因為奔逃而汗濕。處於如此窘迫的境地,自然毫無餘裕。臉上的傷疤,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來。
「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一開始直接告訴我真相,就沒有這麼多事。」
「就說了……那跟你無關──」
「──怎麼會與我無關?」
握緊手中的星之盒,八角型的中央瞄準對方,耀眼得教人幾乎睜不開雙眼的強烈光線,在轟然的聲響中,幾乎將我們二人的身影,一同吞噬。
「與『此地』有關的事,全都與我有關。」
──因為,那是「它們」以消失為條件,賦予我存在於此的「任務」啊。
演員失格的人不是只有我而已。
強光消弱後,顯現出以「角色」的模樣,擋下砲火轟炸的身影。
那是存在於「此地」的,另一個失格的演員。
臉上帶有傷疤的──「紅白巫女」的演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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