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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不明】No.02:琳恩於此地的所見所聞














  閃爍的白色光線打在臉上,燒灼得教人睜不開眼睛。


  喧鬧沸騰地自四面八方襲來,浪潮似地將她淹沒。


  她昂起頭,泅泳似地推開人群,嘗試呼吸,但人潮的推擠撞擊胸口,立刻讓她喘不出氣。


  ──不……!


  ──不對……!


  猶如溺水的人呼救那般,她嘗試舉起手臂。


  但是新的一波人潮又從後方席捲而來,掩蓋了呼喊,並且將她沖離人群中心。


  手持器械、麥克風的人們,爭先恐後著向前方的那個人湧去。


  「你說的是真的嗎?」


  「這件事不僅關係到社長的名譽,也會影響到公司未來的發展,說出來真的沒有關係嗎?」


  「……是的。」


  ──才不是那樣!


  想大聲宣告,想看著那個人的臉。


  想確認對方的表情,仔細地……仔細地……


  ──那分明是「說謊」……!


  說出那些「謊言」時,對方臉上……究竟能帶著什麼樣的表情?


  那是心甘情願的嗎?那是對方真正的想法嗎?那真的是出於自身意志,發自內心的陳述嗎?


  ……這些都沒辦法確認了。


  視野為人潮構成的黑影覆滅,在看清楚對方的臉之前。


  眼前,遁入一片闃黑。



  =



  迷迷糊糊地自夢中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


  房間的陽光灑落在我的臉上,映入眼簾的景象,是位在K城那所大學的,自己的那間宿舍房間。


  似乎做了個不太舒服的夢──當然不是指來到「此地」、被賦予「找到或者被吞噬」這樣的任務這件事,那是「真的」,我知道──我指的是另一個。


  像是透過完全不認識的另一個人的視線看著某件事情發生那般,但是細節記不太清楚了。記不太清楚也沒辦法,夢總是這樣的東西。既然都醒來了,最好是把握時間,趕緊掌握眼前的狀況要緊。


  我來到鏡子前,再次檢查自己的模樣。和前一天離開房間時並無二致──真的是並無二致。頭髮明明修剪過,卻又再次長回來了,也才一天的時間。除此之外,眼睛、牙齒、鼻子,耳朵的位置和角度,仍是那個模樣。


  ……我不想稱呼這張臉的名字,反正鏡子裡的這個人現在叫作「琳恩‧不明」,就算是臨時取的名字,也是個名字,既然是可以使用名字,那當然就可以算是我的名字,是「我」的代表。至少,我應該可以心安理得地這麼相信。


  盥洗完畢,回到房間,一樣的問題繼續困擾我。衣櫃裡仍是白衫黑裙,或是與此相似的衣服款式。我仔細翻找了一下,找到一件棉質、有水手服般的領子,穿起來會略像高中生的白上衣,行,就這個了──除此之外,還翻到一件深色褲裙,算是挖到寶。


  離開房間前,瞥見衣帽架上掛著的那底黑色白緞寬邊帽。


  「……」


  像是在問「不戴嗎?」那般,就掛在一個非常顯眼的位子上。


  ──唉。


  ……基於習慣,終於還是將它戴上。



  =



  如果是平常的時候,從房間出去,離開建築,就會來到熟悉的K城的那所大學校園。


  但這裡畢竟是「此地」。從房間出來,便來到那棟幽暗巨大建築物的大廳,離櫃台右側後方不遠處的位置──看來「它們」為了方便,甚至直接將我的房間「移動」到靠近大廳的位置。真是謝了。


  不過,與昨天稍微不同。大廳今天看起來比之前稍微明亮,除了固定重點的微弱光點之外,多了一些像自然採光一般的光源,灑落在鋪著絨毯的石製地面上,只是不知道光線究竟是從哪裡照進來,這棟建築物並沒有設置肉眼可見的,可稱為窗戶一般的東西。


  我望了望櫃檯後方的時鐘,時間顯示為早上九點十分,時鐘看起來是有在正常運作,不曉得顯示的時間是哪裡的時間、是真是假。


  從櫃台這個方向往左走,會連通到一個像是餐廳一般的地方。


  這裡並沒有那種「如果吃了此地的食物就回不去」之類的禁忌,既然已經有「找到或者被吞噬」這條規則在先,就不會再有其他畫蛇添足的規定──倒不如說,任務是「找到或者被吞噬」,為了讓遊戲規則能順利運作,如果不在規則的範疇底下盡可能地協助我,反倒是「它們」自己違反規定。


  ──所以我毫無顧忌地拿了眼前可以作為早餐的餐點,外加三個布丁,到餐廳的座位上盡情享用了一番。


  若不是有那該死的遊戲規則,在「此地」待著也算是舒適愜意──雖然很想這麼說──然而事實是,我也很清楚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就算沒被「它們」逮到,我也不可能以一個面貌模糊的「幽靈」的姿態一直四處徘徊。徘徊的盡頭,終究也只是「消滅」而已。


  我們「演員」不像故事中的角色,也不像普通人那樣,有明確的「起點」和「終點」。正因為面貌模糊,所以「是誰都可以」,「到哪裡去都無所謂」,等待我們的,就只有扭曲的面貌,拆解、重組,依附到下一個「故事」去。


  故事中的「角色」會迎來終結,但「演員」不會死,「演員」還在,故事拆解、重組、再生成,以另一個模樣再生,又是一個新的故事──這一切由處在一切之上的「它們」主導。


  稱「它們」為「神」或許比較好懂,但「它們」並不是神。


  故事之外的「此地」也並不是一個恆常的世界,如果「它們」死亡,這裡也將不復存在,對我們「演員」來說,那就是一個指日可待的世界末日。


  想成為誰都可以,但誰也成為不了;哪裡都可以去,也哪裡都去不了。這就是演員。


  ──而我呢,只是希望在一切迎來終結之前,可以在自己的墳墓上刻上有始有終的一串數字,以及一個清晰的名字。


  「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繼續戴著那頂帽子。」


  專注咀嚼布丁的我,望著餐桌另一邊的人──是昨天那位櫃檯小姐,但是看上去全然不似昨天與她對峙時的那般體面──她很不稱職地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衣服也沒換,頭髮也沒來得及好好打理,只是隨意地紮起來。只見她用托盤端著幾樣簡單的飯菜、魚和味噌湯,悠閒地在餐桌的另一邊坐下。


  看來今天沒上班,不然就是在打混。


  「吃飯的時候當然不會戴帽子。」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以一種不容辯駁的神態瞟了我一眼。


  ──我們都是「演員」。


  然後,夾起魚,咬了一口,緩慢地咀嚼起來。


  昨天說的話肯定有哪一句刺中她了。既然她也是「演員」的話,就表示她也來自某個「故事」,是「它們」擺弄的傀儡。


  ……不過,確實不是每個傀儡都希望得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讓人不解的是,這個「演員」,現在也在「此地」,身處在「故事」之外的這個地方,還成為「它們」的幫手?不……她是「自願」成為「它們」的傀儡,這才是比較合宜的理解。


  趁對方捧起碗,正在專注地喝湯,我小心翼翼地仔細打量她。


  來自「故事」的「演員」會有一兩件「特徵」,算是「它們」留下來的烙印,用以追蹤並控制──在我這邊,那個烙印就是關於「宇佐見蓮子」這個角色的一切,甚至連「梅莉」都是──可是,眼前的櫃檯小姐的烙印會是什麼?從她身上,我幾乎看不出有哪個明顯的角色特徵。


  ──會是「它們」角色塑造的失敗品嗎?


  同樣身為「演員」,卻沒有好好地待在「故事」裡,而是跑來「此地」這種地方當櫃台服務員?真不曉得是誰的主意。說起來……她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對吧?「要不是因為人手不足」,「我才不想做這種接待的工作」……意思是,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思考到一半,巨大的聲響中斷了思緒。


  「吼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們二人不禁同時抬頭向上看。聲音是來自上方,像是有什麼東西發出巨大的聲響,撼動著整棟建築物,也像是有什麼東西製造了巨大的震動,才連帶地發出這樣的聲響。


  「那是……什麼?」不會也是「演員」吧?我望向另一人。


  對方只是聳聳肩:


  「別太在意,跟你無關。」


  似乎很疲憊,繼續小口小口嚼著早餐。


  然而我卻已經吃飽了。只是必須找藉口打發時間,以便在餐廳座位上待著不走。


  「嘿,稍微多透露一點,應該也無妨吧?那上面有什麼?」


  「你不要知道比較好,也別上去看。」


  「那我是一定會上去看的。」


  「……我是說真的,這和你的任務無關。」


  ──「和我無關」是吧。也就是說「和你有關」。


  我笑了笑。


  「我的任務是『找到或被吞噬』,所以任何可能的線索不管是或不是我都會去探索,畢竟這是『它們』安排我在『此地』的目的。」


  「──別以為你受到『它們』的眷顧就可以恣意妄為。」


  「哈……?」眷顧?什麼意思?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餘的話,她慌忙地閉上嘴,也顧不得早餐才吃到一半,神色凝重地將沒吃完的餐點收拾起來,起身就要離開。我連忙跟了上去。


  「喂,櫃檯的……」唉,我甚至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她,「等等……話不要說一半,至少多告訴我關於這裡的事……那上面有什麼?」


  我緊跟著她的腳步,繞了幾個彎,在她進入某個房間關上門前趕緊撐住門板,正好隔著門,在門縫之間和她對上臉。


  ──與之前都不同,她的雙眼之間,這時才顯現出一道明顯的傷疤。


  「──請你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不要插手別人的事。」


  沒來得及反應,房門「碰」地一聲,關上了。



  =



  循著來時的方向,我慢慢地踱回去,直到大廳的櫃檯前。那本厚重的《主人之書》仍安放在那裡。望著那本書,細細琢磨著櫃檯人員說的話。


  這和「你的」任務無關,不要插手「別人」的事……也就是說,這裡有其他「演員」,而這些「演員」,也因為某些理由,被「它們」困在此地……


  ……賦予不同的任務,同樣正在接受「懲罰」。


  我受到「它們」的眷顧嗎?或許真是如此。


  ──這麼好的機會,可不能簡單地放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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