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封】裏‧天狗之舞(3)
我走在路上,一回頭,就發現境界已經張開,將整座城市覆蓋。
我們稱呼這種現象為「暴沸」──液體在缺少雜質的條件下加熱,會產生過熱的液體。一旦過熱液體接觸到雜質,由於成核作用,會發生劇烈沸騰,嚴重情況下甚至會損壞容器。
境界本身不穩定,能量已經聚集到飽和的情況下,稍微打破平衡就會發生劇烈的沸騰。這是我們所能想到的,最接近這種情況的描述了。如此一來,即使是在咖啡廳那樣的公開場合討論境界的事情,也能像在談論學校的課業那樣不引人注目。
眼前的景物,無論是街道的景色還是學校的校舍,甚至路上的行人,都不再是我所熟知的本來的樣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為夜幕所籠罩,四處垂掛著帶有慶典氣氛的燈籠,以人工藝品裝飾、色調樸素的木質建築所組成的,帶有復古氣息的一座城鎮。奇裝異服、面貌模糊的人們,三五成群地穿梭在其中。
──如梅莉所言,這簡直就像夢境一樣。只是這不是「夢」,而是如假包換的「現實」。是境界「那邊」的另一個世界。
雖然透過眼睛的能力,我可以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仍然是在大學附近,但空間經過境界的切割重組,在「那邊」看似連貫的道路空間,每走一段路就會跳躍到對應於「這邊」的「別的地方」。就像被洗過的撲克牌那樣,如果要找到宿舍、找到梅莉的所在位置,就得一張牌一張牌翻開來找才行。
因此,在開始行動之前,必須先確認一下目前的自身條件和眼前的狀況。
我在原地蹲下來,將帶在身上的物品檢查了一遍。產生變化的物品只有一枝我隨身攜帶的「鉛筆」。暴沸發生的時候,它從背包裡掉了出來,變成了一柄質地精緻的銀頭手杖。雖然暫時還不知道這東西具體的用途,但在「那邊」的世界裡肯定能派上用場,於是我直接把它拿在手上。
目前為止,我們還弄不清楚暴沸發生的規則,在境界的影響之下,人或物品都有可能受到影響、產生變化。比如,此時在街道上行走、面貌變得模糊不清的人們,大抵上本來都是「這邊」的普通人,他們像「夢遊」一樣地過著平常的日子,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樣貌和行為已經變得荒誕怪異。必須等到暴沸結束,他們才會恢復本來的樣子。
至於物品發生的改變,在這種情況倒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場。比如,之前有過錢幣變成子彈的案例。即使平常不太需要用到錢幣,隨身帶一些在身上還是能有別的用途。
反過來說,在境界裡看到的物品並不等於它本來的真實樣貌。在「那邊」的食物不能吃,除了有「吃了之後會回不來」這個說法之外,更多的考量是「根本沒辦法確認自己吃下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梅莉的眼睛似乎能看出世界本來的樣貌。也因為這樣,有時她會把「這邊」和「那邊」這兩個詞弄混,這點需要特別注意一下。
OK,確認完自身的條件,再來是眼前的狀況。
我站在K城裡,大學附近街道的一角,本來應該是在下課之後返回宿舍的路上,卻落入了張開的境界所形成的迷宮,來到一個從未去過的、異國般的、陌生的「夢境之城」。
除了在境界中沒什麼用處的隨身物品、失去功能的移動通信裝置之外,一身看起來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的裝扮,加上手上這一柄銀頭手杖,儼然就是一個入侵者的姿態。
這種情況下,「那邊」的居民如果像現在這樣圍上來,究竟是準備歡迎我呢?還是要來追殺我?這種事情也只有確認了之後才知道。於是,我直接向靠過來的眾多面貌模糊的路人中的其中一位搭話:
「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物理學系的教學大樓在哪個方向嗎?」
他似乎沒辦法聽懂我的話,口裡發出一陣嘶嘶聲之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嘛,這樣的情況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想說,如果可以找到認識的人來協助的話就幫大忙了。我按照預定的計畫反抓住對方,準備將對方放倒,然而,身體卻出乎預期地使出了過強的力量,將對方甩到了幾步之外的距離。
其他意圖靠近的人見狀,紛紛開始退卻。看來這就是這柄銀頭手杖的效果了,「讓攜帶它的人在這裡有大聲說話的分量」,雖然和「能召喚霧狀怪物的傘」或「能徒手發射的子彈」比起來稍微樸素了一點,也足夠了。如此一來,就算找不到可以協助的人有點可惜,但這樣的情況也不壞。
──畢竟在這種「夢境」裡,人類本來就可以為所欲為嘛。
「我再問一次,」這次是對著在場的所有人,仍然維持著謙和有禮的態度,「有人知道物理學系的教學大樓在哪個方向嗎?」
路人們彼此張望了一番之後,紛紛向四面八方指出了方向。好吧,這也在預料之中。
在境界裡要搞清楚「方向」,本來就是不合理的事。即使如此我還是向他們禮貌地道了謝之後,才開始邁開步伐行動。
關鍵不在「方向」,而是在於「特定的目標」。
既然「暴沸」是「境界本身不穩定,能量已經聚集到飽和」的情況下,「打破平衡」而產生的,那就必須找出那個打破平衡的「關鍵」,才能讓事件平息。
這一次事件裡,我的「鉛筆」變成了協助我的道具,多多少少也就意味著「鉛筆」和打破平衡的某件人事物有所關聯──然而,從這個角度去思考並沒有太大的效率,畢竟「鉛筆」這件物品太平凡了,能和它產生關連的事物有太多種可能性。
與其去一一尋找各種可能,還不如先把梅莉的所在位置找出來,等跟她會合了之後再說。就在我這麼打算的時候,意料之外的,一望即知的「關鍵」人物卻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名穿著白衣,戴著狐面的女孩子。她臉上的狐面,我卻是認得的。
怎麼可能不認得?那面具上的花紋,每一道筆觸都令我感到親切無比──畢竟是出自這雙手,耗費了整整一周,努力製作完成的。
那是連梅莉都還沒看過的,我的通識課的期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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